唯有爱，在一匹光线的刀锋上飞（组诗）

惠永臣

 

水塘

 

一片安静的没人打扰的灰白

缓慢，奇怪，孤单的灰白

在凹陷处，这漫不经心的

时光的存储物

以平面的延展，让人感到还是

有些突兀。仿佛阴冷潮湿的气息

往心里窜

 

斜坡之上，是经年锃亮的铁轨

是呼啸而过的绿皮火车

但都不会影响它的灰白

安静的、潮湿的、隐忍的灰白，还能坚持多久

坚持多久呀

 

冬天快要过去

时光最光洁的一面

以暗中的消融，回应内心痛苦地崩溃

这平静

注定要毁灭一次——

 

一旦从内部瓦解

一定会汹涌出生活的残渣物

即便是时光

也无法去纠正

 

 

没有结束

 

蝴蝶在尽力回忆过去的花香

不慎，从花枝的

楼梯上滚下来。——呻吟弯曲模糊

 

她的一天马上就要过去。她拼尽最后的力气

和爱，从落日的

炎凉里，离析出微弱的颤抖

枯枝上掠过

 

她在倾心埋头于最后的

一缕微薄的温暖

她的复眼里

看到的都是废墟——

内心的经卷，慢慢打开

冰冷的心事

不能再用文字来表达

怀想深处，她的睡眠将被延长

她最终

选用这样细小的棺椁

作为轮回的期盼

 

——我看到她时，已人到中年，激情耗尽

对美好的事物近乎冷谈

我只是用一根长茎草，替她抚了抚

摇晃的寂静

我无法再过多的表述

我只能默许黑暗

“在被灌满酒精和风声的草叶上滋长”

 

 

无事可做

 

真的无事。隔窗望见小区里灯火明亮

像一座卧倒的星空

即使有风，也看不见，只能感觉楼下的苦楝树

沙沙地，沙沙地，像一个女人从内心释放的

压抑许久的愤懑

 

无心翻书，像无事一样

俯身寻找织女星。凌乱的秩序

怎么也无法厘清这种繁华中的

荒芜的深渊

 

——即便小桌上的桃子

它的甜腻，安静以及内里那种焦渴

一种生活的浓度，在沉寂中崩溃

也是无事可做

 

无事可做，那就从自己的体内

掏出一匹豹子

任它索着气味

去追寻它心中的母兽去吧

 

 

在无聊中消磨思想

 

我喜欢这样的荒芜

即便是一列火车仓皇地经过，我仍旧

在荒芜里

找寻时间的羽毛

那些隐藏的暗处的鸟们，它们的鸣叫

泄露了它们的时辰

我终于看见，有两只，在枯草里跳动

显然，它们对荒芜的认识

比我肤浅的多

我还看见

它们的跳动，带着眩晕的金边

 

枯草深处，应该复活一片天空

应该允许，它们继续跳动

火车已无踪影

它留下的声音，有着枯草一般的轻率

随意就扣留了一片羽毛

灰色的，残败的、慌乱的

这一片羽毛显然不适合我留恋

 

——我喜欢这样的荒芜

“我还喜欢，在鸟鸣里加入一块盐粒

或者汗水”

 

 

慢慢沉陷于昏暗的泥潭

 

落日的余晖，犹如一种疼痛感

在暗处滋生

即使有几只飞鸟

一只快速流窜的野猫，也无法动摇

阴影在疼痛里持续地变幻

 

——仿佛有镀着

金边的

分手的

落叶的弧线，垂挂在虚无处

它为无处可投寄的远方

而犹豫。隐约可闻的声音

慢慢传来，它起自于谁的口......

这些沉寂之物

使整个大楼，以寂静对峙寂静

 

我站在六楼的露台

也无法对处于身下的万物

承诺什么。我极目所看到的

都慢慢沉陷于昏暗的泥潭

一本未彻底放弃的书

半扣着，仿佛在等待另外的一只手

合上她内心的木门

 

花木沉睡。似有一枚词语，从墙画上走下

身后拖曳的一缕光

正好打在半块苹果上

这样的静物，可能瞬间就会消失

“仿佛厌倦滑下一道斜坡的虔诚”

“我包含记忆的嘴唇”

最终没有厌弃它

 

——只有黑暗，让我和这里的一切

已面目全非

 

引文为博尔赫斯诗句。

 

 

黑鹰

 

在瓦屋的窗口，瞭见一只黑鹰

在慌乱的天空书写

这块黑铁，此刻，会写下怎样的心思

天空的经卷，合上与打开

是以阴晴为借口的吗？

 

这深秋草原的遗骸

有它自身的暗淡。它宁静，仿佛不被什么打扰

它悬浮着，像谁的一颗心

迟迟不能平静下来

草原似乎都在放弃 

 

无论怎样的翱翔，都有着难以平复的阴影

它就这么飞着，仿佛与时令无关

与一个流浪者的瞭望无关

它在泅渡吗

彼岸在哪里？此岸又在哪里？

 

而我，又在期待什么？

这不完整的一天

“我的双手，伸向一个不属于我的过去

和一个不属于我的未来”

命运中隐隐的那人

此刻，已不在意她爱不爱我

而我依然站在这里

在凝神倾听自己的源头

 

引文为耶胡达诗句。

 

 

黎明

 

铁路还沉睡在黑暗里

即便有路灯，也稀稀落落，只照亮了

一个人的影子

两条铁轨，不用看

也知道它们相约，去到远方

远方，是不是还有一个人与我相向而行

 

——能听见脚步声

这无数个黎明，我却从未遇到过她

因为从未遇到

我每天比火车还起得早

在铁路上，留下自己

沙沙沙，近似火车经过时的声音

 

 

铁路边的一朵小花开了

 

这无畏地开放，让形如胆怯的花枝

格外地坚强。火车刺耳的鸣笛

也不会动摇她执着的洁白

 

石头挨靠着石头，像孤独靠着孤独

......一点时光的缝隙

脆薄如冰，但照样会让

“她的手充满时间”

她无畏地开着，她内心的火焰

会不会被风发现？

 

我怜惜着。这样的开放谁会提心吊胆

即便是一匹脚步

也会殒命于无声里。——所有的细微

是不是都藏着无畏？

 

那铁轨上的一只蝴蝶

也许刚刚从花枝上飞离

也许，那一声长鸣

在这里曾经绊倒。但她开着

开着那么寂静，寂静的

有可能漏掉一滴水的疼痛

 

但在她信赖的地方

却邂逅了一个人无妄的孤寂

 

 

唯有爱，在一匹光线的刀锋上飞

 

阳光正好

寂静正好

想一个人，也恰到好处

翻书，犹如翻阅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寂静的正午，蝴蝶在窗外诵读

 

多好呀。但缺少一片名叫《瓦尔登》的湖

但我还得

感谢戴维.梭罗这位老兄，他让我学会了

认识自己

学会了生活。学会了辨识身外的俗世

 

蝴蝶翻飞。她那细碎的、跃动的羞涩

竟有了黄金的反光

翅翼上，一片沉默的湖泊

在寂静的正午，正好动用了我

指尖上的潮汐

 

——此刻，唯有爱，在一匹光线的

刀锋上飞

 

 

荒村

 

荒芜持续荒芜，衰败持续衰败

谁也无法挽留住时光的脚步

草已枯黄，散落的羊粪

犹如暗夜的星子。——你长发飘飘

站在枯树下，摆弄曼妙的身姿

而对面的荒山，走势依然陡峻

即便我们漫步于荒芜之间

你也心情极好

 

颓废的村庄

古老的羊圈，沉积于经卷深处的记忆

也以荒芜对应

散落的骨殖，从族谱里熄灭的星火

仍以灰烬的冰凉，用徒劳的反光

缝补着历史的空缺

 

我看见尘世最悲荒的流放

如此悄无声息

“西风一边洗涮着万物不明的身份”

一边馈赠于我们恍惚的身影

 

你的跟随，让我从荒芜中获得快乐

一匹经年的老树根

使我们隐隐地看到了它在地层

飞奔的姿势和当下的价值

但它

最终还是平静地接受了

我们匆忙地告别

 

作者介绍：

惠永臣，男，1973年出生，甘肃作协会员。出版诗集《时光里的阴影》、先后有600多篇（首）诗歌散文作品发表于《诗刊》、《中国作家》、《青年作家》、《星星》、《岁月》、《黄河文学》《诗潮》、《诗选刊》、《都市》、《鹿鸣》、《延安文学》、《安徽文学》、《天津文学》、《西部》、《诗林》、《中国诗歌》、《青春》、《文学港》、《山东文学》、《西南军事文学》、《阳光》、《西北军事文学》、《青海湖》、《朔方》、《湖南文学》、《骏马》、《佛山文艺》、《牡丹》、《甘肃日报》等多家报刊杂志。曾获甘肃省第五届黄河文学奖、白银第一届凤凰文艺奖文学创作三等奖、先后有三次荣获《甘肃工人报》举办的全省职工诗词大赛一等奖。

作者通联处：甘肃白银市靖煤集团公司魏家地煤矿办公室。邮编：730913，电话：18309438760邮箱：bypchyc@sina.cn，qq:731599694；博客：http://blog.sina.com.cn/u/26424167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