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偶尔不说话

我只是偶尔不说话，你耐烦点儿

我只是偶尔想起我的皱纹要像

一册旧山河

眼神要像一片新烟瘴

手放在袖筒里，脚踩在落叶上

你耐烦点儿，我自知

时间从我身上撕去的日历

已经像乌云一样飘满了我的天空

我只是在不说话的当儿

偶尔想起要被你渐渐忘记

彻底忘记，即使你猛地

一拍脑门也想不起，你耐烦点儿

匆忙的一天

 

这是我的匆忙的一天，与你无关

但还是把你拉了进来，你想想

我匆忙盖章的时候

你除了替我端正了一下文件你还能干什么

我匆忙瞥你一眼的时候

你除了正好把脸转过来你还能干什么

我匆忙上楼，匆忙吃饭

匆忙喝水，又匆忙上街的时候

一棵树正在匆忙地往公交车上掉叶子

一阵风正在匆忙地掀起楼顶上的广告牌

 

马

 

内心想做一匹马，跑在朝霞间

一片即将沸腾的草地

但内心并没有提供道路

日出，也没有提供绿

和碧绿，以及

草叶上滚动的露水

内心画出了一匹马的轮廓

鬃毛向后，或者

已经跑起来了

但内心并没有让这一匹马

成为那一匹马

也没有让草地感到，空

已经紧紧地，紧紧地挨着空阔

  

添乱

 

让我给一棵正在落叶的槭树添点儿乱吧

有什么能让它把叶子落得快一点呢

如果我是一阵从山上吹下来的

让人骨头都冷的秋风

 

让我给一行正在南飞的大雁添点儿乱吧

满河滩就我一个人举着相机跟着它们瞎转悠

当它们由人字形飞成一字形，满河滩

还是就我一个人举着相机跟着它们瞎转悠

 

让我给一片拓下一朵人印子的衰黄草地

添点儿乱吧，我在草深处躺了这么久

想了一个什么问题

有多难，以至于，天很快就黑了下来

 

让我给这个无声秋来的山坳添点儿乱吧

我已经穿着一身迷彩服混迹其中

我像一个东张西望的闯入者

沿着小路，明知心里没底，但我还是来了

海棠周围

 

海棠周围是旧海棠

光线暗的时候，旧得像非相见

黄金咒，空悲切

以及，或者，我不在

你醒来时的早晨

 

  

弯路

 

左顾右盼才找到的这一条弯路

我顶着一头白发和抹着飘零的泪水

也要走下去

我在这一刻对自己

还想看看再说的心里说

不要再绕了，坑已经挖好

时间不早了

光阴不会饶恕伟大的生灵

况且你还在寻根问底

不要再找一个聪明人出来替自己辩护

看看路上的石头吧

石头已经泡在秋雨里

这是让所有人心烦的秋雨

我的弯路，正一扭一扭地横亘在其中

石凳周围

 

石凳周围是湖水，湖水过去

顺着塔影往上是湖边草树，再过去

就出了这个叫鹅风塘的公园

 

天热得跟什么似的，石凳热得跟什么似的

只有在没有人坐上去的时候

这些石凳，看上去才那么体面

集体

 

我从集体里逃出来，去山上，到一个眼不见集体的

地方去，山洞，树上，草棵里

或者悬而未决的岩石的一滴渗水里

我吃力地往出逃，我看见我正在吃力地爬山

过河，上树，压断的树枝掉在草地上

压断了一片绿油油的青草

后来我脱衣服，为了干净利落地到一颗涓滴里去

顺便也蔑视一下我的周围

表现我从此与谁都不可能合作

我艰难地做着这一切，而我所在的这个集体

目光怪怪的看着我这样做，好像一个

梦，好像一朵云，好像漠不关心，又好像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