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表之歌》

 

我不替谁代言。

我这样旋转只是想表明

我无须制造漩涡也是中心。

在我这里没有拖后出现的人也不存在

比原计划提前发生的事。

一切都在我指定的某个时刻上。

我在此亦在彼，在青铜中亦在

镜像中。当初，

是我从矿石中提炼出铁砂，

是我让大海蔚蓝山脉高耸，

是我折磨月亮让它一次次悔过自新因为

这也是真理产生的方式。

所有的上帝和神都从我这里出发

又回到我这里。

我建立过无数已毁灭的国家今后仍当如是。

除了我的滴答声并不存在别的宗教。

我的上一个念头是北欧的雪崩下一个

会换成中国屋檐上的鸽子。

我让爆炸声等同于咳声，

我让争吵的政客和哭泣的恋人有同一个结局。

我是完美的。不同的语言述说

同样的鸟城市天空这是我的安排。

我创造世界并大于这世界。

我不哭不笑不解释不叹息因为

这永远不是问题的核心。

当我停步我仍能把你们抓牢犹如

国王在宫殿里打盹远方

军队在消灭它能找到的东西。

 

 

《秋已深》

 

苦难是页岩，

羊肠小道是散落的谣曲。

溪谷变幻，鸟鸣如教育，掠过

树林的钟声是故事。

秋已深，椿树紧一紧狱吏般的腰身。

山脚下，有人在打夯，穷孩子

在教室里诵读。

登高远眺，无数乱山在雾霭中奔走，它们

有离散之悲，有如火的额头。

 

 

《雅鲁藏布江》

 

白云降落日喀则，

大水流向恒河。

昨日去羊湖，一江怒涛迎面，

今天顺流而下，水里的石头也在赶路。

高峰多入云，它们仍归天空所有。

——我还是在人间，

我要赶去墨脱城，要比这流水跑得快，

要赶在一块石头的前面。

 

 

《尼洋河》

 

相对于桃花，我偏爱侧柏，

相对于漫滩，我偏爱巨石。

你知道，由于我的偏爱，山多倾斜，

林芝城外落小雨。

 

但也许我错了，比如，

桃花就是侧柏，巨石就是小雨，

走过的路仍是未知的路。

一首写给断崖的诗转眼爱上了

沉沉河谷。

 

由于我的偏爱，古堡陡峭，

猛虎是移动的废墟。

风马与激流不解世情，只有

磨掉了棱角的小石子才会

因幸福而啜泣。

 

 

《八廓街玛吉阿米小店》

 

靠在爱人肩头就会变成月亮。

走过茫茫雪域的人也难免

在一架窄窄的楼梯上迟疑。

 

有人在寺庙里点灯，

有人像个影子从拉萨城穿过。

如果有来世，我也愿转山，转水，

磕等身长头，

在这小街的尽头与你相遇。

 

如果身体已变轻，一遍又一遍

被人间借用，

我也愿化作这啤酒的泡沫，或者

把心跳遗忘在一首曲子里。

 

——我也愿与这一切无关，

比如现在，怀抱群星，

无声无息坐在尘世深处。

 

 

《南迦巴瓦峰》

 

直白村的老人在梦中

曾看见一个无头的人在大地上游荡……

——这是夜晚。白天，

只有赞美，所有身躯都是完整的。

 

白天，我们的凶手高大俊美，

他站在你对面，却属于另一个世界。

积雪如衣，丛林如黛，

多好的江山值得一刀。

 

 

 

《山中小寨》

 

下午三点，白云轻，

小径的静止像是假的。

 

牛羊散落，柴垛整齐，

几个藏民经过垭口。

下午三点，阳光已找到要找的人，

涪水如小溪。

 

大树在深山里腐烂，断崖下

有乱石一堆。

所有灾难都过去了，下午三点，

风是一件礼物，

戴面具的人是神灵。

 

下午三点，经幡摇动，

杜鹃花开在人间低处，

积雪被遗忘在高高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