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域（6首）

 

杨森君

 

乌素土镇印象

 

 

有时候，马的嘶鸣

也会让一片草地形成弧度

这个坡顶是我能摸到光的地方

从一座废弃的石堡里

摸出鸟是件易事

摸出一把前人寄存的短刀

则是运气

 

太阳覆盖了正午的草原

白色的花朵

从一面缓坡上开了下来

它们也需要安抚

风吹着它们

仿佛在旋转

 

远处是尖顶的白塔

门是沉红色的，偶尔看见

有人进出

它是一座有往事的建筑，可是

我并不知晓

通向它的路径不止一条

其中一条

走着一位穿红袍的僧人

 

还有什么可以

被称作为古老的事物

在乌素土镇西侧

最长久的要数高出地表的

一块立石

石头上的雕刻，有人物

也有羊只，人物在射箭，羊只在吃草

一个牧人在石前做着祷告

别在他腰间的酒壶在轻轻晃荡

 

                     2015.3.26

 

 

白色的房舍

 

终于看见了

几间白色的房舍

但是，没有

看到它的主人

 

这样宁静的夏天

谁来主宰

再世的蝴蝶？

不争疆域的矢车菊？

 

几棵白杨静静地立着

风吹着它们稠密的叶子

哗哗作响……

 

一只母鸡

带着几只鸡娃娃

在院子里觅食

 

多少悄无声息的美

隐没于此

自生自灭

 

白色的房舍

向南

是一块坡地

正午的太阳

暴晒着田间

半人高的红糜子

 

2015.3.27

 

蚂蚁

 

这些小小的

穿着黑衣的小家伙

在搬运什么呢

 

看上去

每一只蚂蚁

都驮着一粒沙

 

显然

一粒沙

小得不至于

压垮它们

 

它们

排成一队

正浩浩荡荡地穿过西域……

 

 

           2015.3.28

 

 

黑水城游记

 

黑水城是西夏国建在其当年的疆土以北最大的一座古城堡。为西夏十二监军司之一黑山威福司治所，位于今额济纳旗。

                                            ——题记

 

作为西夏的一座城堡

它的消亡布下的谜团

如白昼遮蔽的星辰

来自史学界的分析

也只有掺杂了想象

它才显得更加扑朔迷离

我怀敬畏之心，我露悲悯之容

但我不是来迟的信使

误马途中，我也不是

最后到达的援兵，剑落长发

刎颈赎罪

我只是一个生不逢时的游客

慕名而来，将这座

还在记忆中持续的古城遗址造访

我没有赶在蒙古大军之前

从大火中抢出西夏国的草纸经卷

我也没有赶在

漫漫黄沙之前，一睹古城废墟中

散落的铠甲与马骨

两座相对而立的佛塔幸免于难

恍然隔世的是围绕塔体的

白色灰泥

神若在，必羞于承认自己

它没有阻挡住

蒙古大军残忍的屠城，它甚至

都没有护佑住

刀下惊恐的党项人的孩子

游人中，有人拍照，有人沉默

有人捧起一把沙

用鼻子嗅一嗅，又撒出去

我非常清楚

任何一个叙述者

当他缺乏见证

只看到了遍地黄沙

当他试图追索

只轻抚到了残损的一截城墙

他就是一个

会说话的哑巴，一个

可以看到远大山河的失明者

 

           2015.3.30

 

 

贺兰山顶的积雪

 

积雪不在我的朝圣之列

虽然白色是我喜欢的

高处也是我的向往之地

不过，我只是来登山

不为与积雪争峰

不为与劲松比高

 

它们作为不同的物质

各具形态

雪似枕山而眠

松以枝叶为涛

空谷中有风声

峭壁上有枯藤

 

与我登山时的谨慎相比

野山羊从容不迫

托积雪所赐

俏皮的野山羊啃吃着

雪水垂下的冰柱

它们长期生活在山上

训练有素，蹦跳自如

 

高处不胜寒，高处也不安全

在半山腰休息时

我探身向山下望了一眼

所谓深渊就是——

从高处往低处看

谷底狭窄，人小如蚁

 

                         2015.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