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孤独隐藏孤独的那一种（组诗）

惠永臣

当我站在树下

当我站在树下，秋天已经遥远

替我收藏果实的人

她就生活在果实里。面容红润

有好看的身段和好听的声音

 

饱满的果实

往往会腐于时间的

耐力

谁还能从秋风里，伸长手臂

采摘到最高处的灿烂

草木一秋，谁会

在高处种植雪花

 

我站在树下

无所事事的时候

我会动用心里的词语

为她写下诚实的句子

句子里除了孤独

“还会抖出时间吃剩的叶子”

 

 

空阔

北风从枯草里吹起。所有荒凉的时间

发出寂静不能掌控的嘶鸣。一万匹马的疆域

除了空阔，什么也没有了

正好给雪腾出空位

正好，给一个人的到来留下颤抖

 

距离故乡如此遥远，爱情也是

能够描述的是：

一列火车穿越荒芜。它带走的是空旷

留下的也是空旷。一个人的身影

有着微微的颤抖，说明生命的漫长

不是枯竭，就是蓬勃

 

北风里，遥远的故乡，有多少庄稼已颗粒归仓

还有多少继续漂泊

“请用沿途的荒凉，作为爱情的补偿”

请用颤抖的嘴唇，说出冰冷的吻

和旷日持久的思念

 

 

枯萎

我替一朵花流泪

时光在滴答声中......枯萎了

那个爱我的女人，她还没有

来看我

 

一杯茶水，渐渐失去苦味

年届中年的我，激情已经干涸

 

枯萎的花朵，露出了老年斑

哼着歌曲的老人，再一次把色眼

抛向了一朵滴水的花苞

 

一首搁浅在书里的诗

像孤独的梦

“她享有

死亡的特权”

 

“她享有死亡的特权“化用阿伦茨的诗句

 

深秋

落在藤丛里，溅起黄金的细碎之声

一只鸟，它携带阴影，没入阴影

归宿有时

也是隐秘的

时光从枝端开始

静悄悄地枯黄。苍老是缓慢的，不易觉察的

是谁的一声叹息

强行落入藤丛，带出了

惊飞的光斑里，耀眼的一瞬

 

 

等待

她妆容淡雅

以雪花的形式活着。手握一面镜子

在等待他骑着尘埃之马

来到枇杷树下，对着月亮和茂密的枝桠

向她承诺......

 

无数的虚妄与隐衷。她不希望

无数的日月与风尘。她在等到

她终于尝到了他荒芜的躯体

是那样的挺拔

他再也不会绝尘而去。他最好住下

最好和自己一起，对那座心中的上帝

默念三下

然后，像两朵雪花

消逝在漫天的雪花里

 

 

丢失

往水里扔了一块石头

我听到了“扑通”一声

证明这座大海还活着，那多好啊

沉入水底的石头

会不会有人用它来稳住一座大海？

 

而我，站在水边

像丢失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丢失

我拍了拍手，离开

一座大海就被我平白无故地

丢在了那里

 

 

荒芜

请相信我说的话。满野的荒芜

已落不下一个人的叹息。我曾使用过的天空

也在荒芜着。草棵里藏着的兔子

它的奔跑也荒芜了。暗藏在心中的那句话

一直没机会给你说出

此刻，也被冰冷的荒草覆盖

 

那时候，我们都还年轻

有用不完的激情，想给谁用就给谁用

现在连自己都差点荒芜了

像院落里堆积的秸秆

像马车轮上时光的裂纹

 

那时候，我们都相信爱情

相信一切都是好的。包括我借给你的

一片江湖，包括

那艘舟子，舟子上想象的帆

 

......一个内心荒芜的人

他看到什么，都会把什么往深邃里想

 

 

凹陷

凹陷来自于寂静

结着一层白冰的寂静，独对一个人的注视

旷野无人，我得适应

一个人与自己的影子相遇

 

凹陷的地方，需要填充

这些再也流不动的水，最终选择这里

以另外一种方式继续寂静

即使火车飞奔过来

即使一只翅膀划伤的鸟落下来

依然寂静

 

我不断地扔石头，想让他们破裂

像两个人一样

但最终，石头也成为凹陷的一部分

而我，面对落日的余晖

突然泪流满面

 

 

唇印

风声里有雪花的呻吟。马徘徊在乌云间

独唱的人，卸下了身体里的暗影

 

火车由远及近。栽植玫瑰的人

忘记了时辰。她梳淡妆。抱着一捆

时间的碎草

 

他姗姗而来，像一匹还未来得及融化的雪

不过，是谁在上面留下了唇印？

 

 

默诵

请允许我对一条铁路说三道四

北风里，铁轨冰冷，草木倒伏，覆盖住的光芒，细碎。凌乱。

有着不可自制的散漫

 

石头站在石头设置的圈套里。它们各自拥有着自身的暗影

和沉默

就像此刻，我对着一朵死亡的花枝，进行默诵

 

有多少时辰，还在暗地运行

霞光自上而下，漫漶了所有的黑暗和疼痛

 

一条铁路的尽头是未知

是谁在替一首诗寻找落脚点？

 

从诗里淡去的雾霾，渐渐呈现出的人性

是那么单薄。萎缩。无所适从

 

是自虐还是堕落

一只鸟雀在坡地上反复地翻飞

它的天空有着耀眼的蓝

而这，一列匆匆而过的火车

显然没有觉察到

 

 

晨练

借着圆月，沿着铁轨走向粘稠的黎明

身体里的阴影，像永远化不开的失眠，不曾甩脱

 

立冬了。我知道草木怀着痛苦的梦

弯向昏暗的大地。我借着这片大地

一次又一次向月亮

和蒙头垢面的星子，索要光明

 

我一再告诫自己：

不要相信虚幻的昏暗

不要把自身全部投入到空旷的安静中

 

北风在耳边不停地嘶鸣

一列疾驰而过的火车，也没有带走它们

 

我裹紧身体里的玫瑰

“那一副尚欠人间债务的身影”，让我看到了

身体里被压抑的火星

 

 

在二道桥，想起......

有多少时光，在这里无端地飘落？

在二道桥，我与大片胡杨林邂逅

这些落魄的叶子

在哪里似曾相识过？

 

是谁替这些倔强的老人

准备着后事，又是谁

把大捆大捆的月光，背过来

让我看见，大片黄金的背后

隐藏着的心酸。在我远离父亲

来到这里的时候

给我安慰的，不仅仅是

大片胡杨投下的阴影，和像词语一样

飘落的叶片

 

我无法在二道桥找到故乡的影子

无法将这里的情景

真实地描述。我知道

至今，我还没有为辛劳的父亲写下过一句诗

 

——试图穿越这片林子

但夜色浓厚，我没有照明的词语

那就允许我想象一座房子

几亩薄田，一群陪伴父亲的羊群

想象大片阳光照在一生怕冷的父亲的身上——

 

他的温暖，来自一个写诗的儿子

一个把生活过得一塌糊涂的儿子

 

 

离开

多么遥远的路途

够不着你。借助一只翻飞的苍鹰吧

 

它的视线，可以遥及到想象的地方

此刻，我坐在陌生人身边，发呆

山路盘桓，慢下来的时光

那么随性

我还有多少遗憾没有

通过短信发出？那个不时露出爽朗笑声的女孩

不是你

那个伸出手，摸着她的秀发的人

也不可能是我

 

山川远逝，从昏睡中又一次清醒过来

我已无法从原来的地方

找到你的影子

 

四顾茫茫，窗外的原野

仍旧在销蚀着

夏日沉闷的时光

 

孤独

一只比我还起得早的鸟

沿着铁道飞

它不是持续的那种飞

它是飞一会，在冰冷的铁轨上跳一会

乐此不疲。我是沿着路基快走

它始终飞在我的前面

它的孤独像它的飞翔一样

 

我的孤独

我没有告诉它。我把我的孤独压在心底

不是孤独隐藏孤独的那一种

 

 

一茎枯草

从来不敢对一茎枯草怀有戒心

就像我非常愿意

对一个人，倾诉衷肠

 

它没有妖娆之美，但我不止一次

把它想象成美人

有一种切肤之亲。愿意把内心的风暴

倾泻于它，让它在摇晃中

显出更神秘的曼妙

 

昨天，我也在这里

我从阳光里，试图剥离出一个人形

今天，我却又另外的想法

 

我曾有过花朵一样的过去

常在暮色里绽放自己。打开心门

领略孤独之后的那一种心跳

但现在不可能了

我相信，“它仍保留着我昨天的体温”

 

 

寒冷

我的寒冷胜过爱情。两个人的距离

用什么来丈量

背着一块冰的月亮

也有着难以想象的凄凉。那种疲惫

只有心痛过的人

才能体会到

 

踩着落叶往前走。悬崖若有若无

置身悬崖的人，除了害怕自己

还会害怕什么呢？

 

这些同样疲惫的落魄者

它们是不是有一种背叛的内疚？

 

在哪里可以接受大自然的

面授机宜

在哪里可以卸下背负的一切

轻身一跃——

月光的悬崖，绝对会让失却爱情的人

留下长长的孤独的暗影

 

 

作者介绍：

惠永臣，男，1970年出生，甘肃作协会员。出版诗集《时光里的阴影》，先后有500多篇（首）诗歌散文作品发表于《诗刊》、《中国作家》、《青年作家》、《星星》、《飞天》、《岁月》、《黄河文学》、《诗潮》、《诗选刊》、《延安文学》、《安徽文学》、《天津文学》、《西部》、《诗林》、《中国诗歌》、《青春》、《文学港》、《山东文学》、《西南军事文学》、《阳光》、《西北军事文学》、《青海湖》、《四川文学》、《辽东文学》、《朔方》、《骏马》、《佛山文艺》、《甘肃日报》等多家报刊杂志。曾获甘肃省第五届黄河文学奖，白银第一届凤凰文艺奖文学创作三等奖、先后有三次荣获《甘肃工人报》举办的全省职工诗词大赛一等奖。

作者通联处：甘肃白银市靖煤集团公司魏家地煤矿办公室。邮编：730913，电话：18309438760邮箱：bypchyc@sina.cn，qq:731599694；

博客：http://blog.sina.com.cn/u/26424167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