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城（组诗）

惠永臣

 

石头就要有石头的样子

 

石头就要有石头的样子

这些石头，它们做得太好了

它们一块垒着一块，随意抽走其中的一块

其余的仍然那么不慌不忙

即使火车过来了

它们还是那么平静

它们真的太像石头了

随手带走一块

也没有听见挽留，或者

再见的声音

 

 

苦

 

这月亮是茨维塔耶娃诗句里埋着的一块糖

有着冰凉的甜

 

时光展开翅膀

落下的尘埃，填在心跳的地方

那里，刚好有一个缺口

 

爱情需要祈祷

远离人群的叛逆者

她使劲，往爱情的伤口里充填砒霜

 

 

大雪封城

 

大雪封城

城内有一个迷路的诗人

他疯狂地抓起一把雪，喝问：

“天堂在哪里？”

 

 

他要说什么呢

 

他蹲踞在楼下，不停地用拐杖敲打着水泥地面

他要说什么

冷风不停地吹过来，夹杂着稀稀落落的雪花

他要说什么

其实，他什么也没说。时光像一块石头

压住了他嗓门的潮水

他的话语还没有决堤的力量

他只是不停地敲着

 

冷风吹散了他的衣衫，露出黝黑的皮肤

风想吹走他的拐杖，但没成功

他只是歪斜了一下身子

 

几个背书包的孩子

笑着从他身边跑过

一辆汽车，卷起了一场更大的雪

他要说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

只知道他的孩子，把他的一袋冻僵的萝卜

扔进了垃圾箱

像抛弃一个人一样容易 

 

他要说什么呢

可能只有打开他身体那扇虚掩的门

才能知道

 

 

城外

 

出城两公里，我遇到了几棵杨树

风吹着它们，骨折的声音

和一群羊的叫唤，那么相似

这里是一片荒滩，羊们啃食着沙砾里撒落的杨树叶

这里的杨树，都丢了自己的影子

唯有我

还在荒芜里，漫无目的地寻找

 

 

大地上

 

天依然亮了

山毛榉又断了一根骨头

大地轻松了很多。大地有宽裕的时间留住鸟鸣

大地上落着爪迹

大地上还落着几枚脚印

大地上，奶奶的坟头，又落了一些结了冰的眼泪

大地上，村庄原封不动

逝去的先人没有留下脚印

大地上的脚印都是活人留下的

他们留下脚印后

影子不知去向

唉，这又是怎样的一天

大地也没告诉我

 

 

凹陷

 

凹陷来自于寂静

结着一层白冰的寂静，独对一个人的注视

旷野无人，我得适应

一个人与自己的影子相遇

凹陷的地方，需要填充

这些再也流不动的水，最终选择这里

以另外一种方式继续寂静

即使火车飞奔过来

即使一只划伤翅膀的鸟落下来

依然寂静

我不断地扔石头，想让他们破裂

像两个人一样

但最终，石头只能成为凹陷的一部分

而我，面对落日的余晖

突然泪流满面

 

 

幕布

 

火车很快，我很慢，朝着落日的方向

追赶。远山隐约，它们完整的样子

谁见到过？它们残缺的样子

谁理会过？

昏暗像一层极大的幕布，覆盖了一切

包括一个人的心跳，火车的鸣笛

覆盖了她的影子

覆盖了他急促的脚步

 

一个冬天，还有多少流水等待凝结？

还有多少草木，抱着灰烬等待复苏？

在这个人烟稀少的铁路上

即使两条铁轨跑起来

也已经赶不上落日了

 

 

合上

 

我在看书。阳光从窗户溜进来

向茨维塔耶娃的诗行里撒了一把盐

对于这个多情的女诗人

我从她伤口上看到了

无法忍受的疼

 

我试图抠出了几个字

慢慢地给它们洗涤。文字的呻吟

让我的眼泪无法控制

“无法替茶杯里的风暴”

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

 

干脆合上书本，合上

女诗人的爱情，苦难，疼痛，纠结

合上十万家书，欲说还休的冰凉

 

合上像影子一样，跟随着我

在灰烬里不断索取火星的那个人——

这么长的时间里，我都没有替她

擦干眼泪

 

 

骨头

 

再往前走一步，就是下坡了

那里堆满了砂石。洗砂的人，不知去向

他们留下了时间的骨头，河流的骨头

他们没留下人的骨头

 

那么多的骨头

被冷风吹着，被冷漠的阳光照着

我逡巡其中

想找点什么，但我也不知道

最后，只是携带着自己的影子离开

一列火车，载着从地下挖出来的煤炭

飞驰而过

好像这些黑色的东西，也是大地的骨头

 

它们到底是不是我要找的？

 

 

所见

 

两个偎依在一起的恋人站在白霜裹住的树下

他们在等待什么

一列火车呼啸而过

 

两只麻雀从草棵里带出的风声几乎微乎其微

霜粒颤抖的寒冷比几颗粮食要饱满的多

 

 

雪还下着

 

雪还下着。一列火车的出现，让雪加快了落下的速度

长长的铁轨上，一些雪出现了疼痛的裂纹

 

雪地里有两只乌鸦，像火车丢下的两声汽笛

下午的天空，白茫茫的，看不见想看的人

 

雪地里还有一行凌乱的脚印

像沉默的深渊。远山比平时寂静多了

我长喊了一声，它们像死在自己的影子里一样

仍然无动于衷

 

 

惠永臣，男，1973年出生，甘肃作协会员。出版诗集《时光里的阴影》、先后有500多篇（首）诗歌散文作品发表于《诗刊》、《中国作家》、《青年作家》、《黄河文学》《诗潮》、《诗选刊》、《延安文学》、《安徽文学》、《天津文学》、《西部》、《诗林》、《中国诗歌》、《青春》、《文学港》、《山东文学》、《西南军事文学》、《阳光》、《西北军事文学》、《青海湖》、《朔方》、《骏马》、《甘肃日报》等多家报刊杂志。曾获白银第一届凤凰文艺奖文学创作三等奖、先后有三次荣获《甘肃工人报》举办的全省职工诗词大赛一等奖。

 

作者通联处：甘肃白银市靖煤集团公司魏家地煤矿办公室。邮编：730913，电话：18309438760邮箱：bypchyc@sina.cn，qq:7315996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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