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枯草，小心翼翼地抱着一粒冰霜（组诗）

惠永臣

一列火车

一列火车它载着黑暗在往前奔

一列火车拉着一车陌生的灵魂奔向更遥远的黑暗

 

一列火车它的叫声那么寂寞

黑夜的尘埃跟着喊疼

 

一列火车没有卸下玫瑰

一列火车把一个人撇下，撂在黑里

成了黑夜的一块心病

 

一列火车飞驰而过

给黑夜和一个人的心里

留下了一块很大的伤疤

 

黑暗时暂时的

黑暗是暂时的

我也是暂时经过这里

只有铁轨是长久的存在

像两条伸进身体里的手

拽着我前行

并不停地拐弯。但我还是没有看到

一枚呐喊的石子

 

黑暗是暂时的

只有火车会带来光亮

和不停的叮嘱

火车抵达的今夜

天上又被吵醒了一颗星子

 

就在我的前方

卸下了重负

 

一切正如我所料

 

一切正如我所料

火车还没有开过来。两条铁轨暂时就是我的

黑暗也是

 

寒冷一遍遍

企图取走我身体里的火焰

我所遇到的人

他们都匆匆地赶往日出的地方

但火车还没有开过来

 

正如我所料

我所设下的陷阱，只有我自己会上当

“所有的罪恶

都有着阳光的借口”

我曾许诺的，都没有实现——

 

我没有选择其中的一列火车

赶赴于你。我的猎物

是散射过来的晨光

是一棵枯草，小心翼翼地抱着的一粒冰霜

 

疼痛

一列火车经过我身边

我感到巨大的安静。太阳还没出来

我裹紧了自己的一切

 

我数了数，一共50节

一节节紧密相连。我多想卸掉两节

仅仅需要两节就够了

 

“我希望用一节装上我的痛苦

另一节装上我的欢乐”

但我没能成功

我只挽留下了一些声音的骨头

在晨曦里持续地疼痛着

疼痛着

 

丢掉

这是一列疾驰而过的火车

它是从黑夜里跑过来的。它拉载的全是煤炭

远处煤矿的井塔，依稀可见

 

没有一个人会在火车经过时

停下来。他们都想跑在火车的前面

他们都把影子丢掉了

却全然不知

 

没有一个人和我一样

目送火车离开。然后在追着火车的叫声跑

跑着跑着

也把自己跑丢了

剩下来
比煤炭还黑的喘息和一地锋利无比的晨光

 

种植

一辆绿皮火车，没经过我允许

就带来了空旷的晨曦

远山披着红妆，我不由的想起了

远方的那个女人

 

火车的声音持续不断

还在睡梦里的人，应该听到

在铁路边晨练的人也一样

路边的荒草，已经醒来

打开柴门，放出了几只雀子

 

我之所以乐此不疲地叙述这样的情景

是因为我每天经过这里

“都能体会到黑暗穿越灵魂”

 

每天，我都会遇到好多火车

它们没有一列

为我带来她的消息

我只能在诗行里种植玫瑰。月光

和心跳

 

一列火车经过我的时候

我看到那个收集晨光的人

他的身体里露出的微微的颤抖

 

火车奔向远方

无法挽留疾驰而过的声音

就像阳光无法

挽留山峦上的一层薄雪

 

火车裹挟着一车无助的目光

奔向远方。远方有疾病。爱情。相遇

不谙世事的小站。被旗语

押解的聚散

 

我曾不止一次偷偷地背过火车

在荒野里给一个人发短信

她在远方，火车暂时无法抵达

火车上的人

也无法到达

 

火车奔向远方

而我的目光落了一地……那些白霜

暂且还没来得及融化

 

孤独

高耸的楼群

套上了谁的内裤？

我从未祈祷。幻想蓝天的大床

 

——我所经历最荒凉的时间

是在喧哗的闹市

 

等待

一列火车卸下身体里的响声

穿过晨雾和幽深的隧道远去了

 

两条铁轨有着微微地颤抖

像谁持续的心跳

 

你挽着她的手臂

你亲了她的脸蛋

这一幕

火车肯定没有看到，它只知道

无数个远方

两条铁轨之间

那莫名的一点距离持续的颤抖

坐在火车里奔向遥远站台的乘客

相信他们也没看到

他们看到的肯定是移动的山峦

焦急的时间

 

一列火车，它的声音消失的时候

两个人坐在铁轨上

静静地等待日出

等待铁轨上火车留下的

某些光亮的残留物

 

供养

我一直对荒芜报以耐心 

荒野里平静，是石头的平静

那一声声鸟鸣，来自凛冽的风里

我是整理鸟鸣的人，而谁是摧毁万物的救世主？

 

我提前进入冬天。搜寻干枯的柴禾，烧火做饭

我要供养这片土地，和使我不断产生梦想的蓝天

供养孤独

供养多年来一直沉积在身体里的石头

和一把不愿扔出去的刀子

 

没有多少激情可以用来挥霍

旷野里荒草喧哗

鸟雀的飞翔，让崎岖小路上的荒草

有了遐想......夕光漫漶

所到之处，均已呈现出自持的忍耐和平静

顺着小路，走向未知之域

你跟在我的身后

"世界小了
小到在唇上碰出声音"

 

你一言不发。偶尔回头

荒芜的小径上，你的身影

细微，担心不经意的一股风

会吹灭你

在这个冬天，再也没有多少激情可以用来

挥霍。在一块白菜地里

男的手握铁锨

很轻易地把一棵白菜，从冬天的衣柜里

翻出来

而那个女的，耐心地剥掉

一棵棵的外衣，露出白白的肉体

白白的白菜，裸露的白

诱人的白，让你笑了

“多白的身体”

“像女人的身体

终会沦为光阴的消费品”

“去你的吧”。从她害羞的面庞里

我看到了落日的红晕

 

“世界小了，小到在唇上碰出声音”借用陈美明的诗句。感谢！

 

 

挖掘

不停地挖掘着自己的影子 

 

——暮色低垂。小黄鱼擎着灯笼

在水中漫游。几朵荷叶

懒散地消耗着一天剩余的时光

池塘的对岸，有两个人扯着暮色

走进了一片林子。岸边的我

仍旧努力地从水中挖掘着自己的影子

 

“这低处的灿烂

是我曾经丢失的”。一切仿佛触手可及

却始终两手空空。谁会替我移走

对岸的林子，最好留一条小路

愿意通往那里就通往那里

 

鱼的路曲折蜿蜒，但还是在眼底

游弋。它们乐此不疲

它们的心境是另一番景致

 

——相信明天很好，我得继续挖下去

直到掘出另一个自己

直到每一滴水里，都翻腾着我崭新的面庞

 

 

安慰

寂静来自于寂静本身

空旷的荒野，没有人会把自己陷身于此

走很远的路

来到自己都无法不信任的寂静里

还原爱。还原一种深藏于内心的感动——

 

有人离去，有人出生

万事万物都暗自遵循着一种规律

在这荒野，无所谓浪费的爱

也无所谓压制的恨

被时光经久冲刷的河道，露出各种石头

它们都处于一种安身受命的恰当的位置

和谐相处。就像我此刻

站在这里，没有什么催促我

也没有什么使我处于“愈陷愈深的眩晕”

 

在一种自在中

看时间吃剩的衰草

也是一种安慰

甚至，“可以不通过落日

我就可以完成一次辉煌”

 

 “可以不通过落日，我就可以完成一次辉煌”化用大卫老师诗句。感谢！

 

默诵

请允许我对一条铁路说三道四

北风里，铁轨冰冷，草木倒伏，覆盖住的光芒，细碎。凌乱。

有着不可自制的散漫

 

石头站在石头设置的圈套里。它们各自拥有着自身的暗影

和沉默

就像此刻，我对着一朵死亡的花枝，进行默诵

 

有多少时辰，还在暗地运行

霞光从上而下，漫漶了所有的黑暗和疼痛

 

一条铁路的尽头是未知

是谁在替一首诗寻找落脚点？

 

从诗里淡去的雾霾，渐渐呈现出的人性

是那么单薄。萎缩。无所适从

 

是自虐还是堕落

一只鸟雀在坡地上反复地翻飞。它的天空有着耀眼的蓝

而这，一列匆匆而过的火车

显然没有觉察到

 

他在等待

还有多少时光没有被忘却

草木萎顿，荒草死在荒草的怀里

 

寂静，注定会暂时主宰这里的一切

集体噤声的石头

它们藏有许多美好的回忆

就像此刻，他站在山尖

迎着旭日，从那一缕缕光芒里

可以体会到的温暖。美艳。甚至童年的无邪

 

耐心地等待

一列绿皮火车的经过，它披着霞光

像完美的绸缎，被扯长。拉升

没有一丝残缺或者瑕疵

 

他就站在山顶，耐心地等待

他在等待的

可能是玫瑰兑换的心跳

可能是火车过后，留下的一股闪着光的风

慢慢消散中的回音

可能是他昨天，遗失在这里的什么

总之，他在等待——

几只山雀，在草丛里翻检着旧时光

铁路边散落的石头，保持着平静的面庞

 

——他不愿意浪费更多的想象

包括这时光，和一列火车离开后

留下的空白

 

 

惠永臣，男，1973年出生，甘肃作协会员。出版诗集《时光里的阴影》、先后有500多篇（首）诗歌散文作品发表于《诗刊》、《中国作家》、《青年作家》、《黄河文学》《诗潮》、《诗选刊》、《延安文学》、《安徽文学》、《天津文学》、《西部》、《诗林》、《中国诗歌》、《青春》、《文学港》、《山东文学》、《西南军事文学》、《阳光》、《西北军事文学》、《青海湖》、《朔方》、《骏马》、《甘肃日报》等多家报刊杂志。曾获白银第一届凤凰文艺奖文学创作三等奖、先后有三次荣获《甘肃工人报》举办的全省职工诗词大赛一等奖。

 

作者通联处：甘肃白银市靖煤集团公司魏家地煤矿办公室。邮编：730913，电话：18309438760邮箱：bypchyc@sina.cn，qq:7315996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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