卵石小径 

 

 

在盲人心中，那是黑暗的

另一个版本：一种有无限耐心的恶，

在音乐里经营它的集中营：

当流水温柔的舔舐，

如同戴手套的刽子手有教养的抚摸

（比暴力的击打更惊悚），看住自己

是如此困难。在那种缓慢的

感知中，你尖锐的棱角渐渐消失，

庞大躯体，试图变成一只眼……

但又能如何？就像所有的恶

都充满自信，不会在乎你看见了什么，

而在冲刷所得的秩序里，

能变成影像的，看上去都成立。

如同品味快感，如同

在对毁灭不紧不慢的玩味中已建立起

某种乐趣，那看似

滑动在你表面的喧响，一直在留意

你内部更深、更隐秘的存在。

你在不断失去，模糊的视线由此

渐渐清晰。但又能如何？岁月，

只静观，却从不说出万物需要眼睛的原因。

只有眼珠从你那不可见的内心

逆着流水朝外滑出，盯住谁，

谁就会重新学习憎恨。

——当你已上岸，并出现在这条

小径上，不是风景，而是

一种不堪交换的恐怖让你们

像群体一样紧紧挤在一起。

 

 

 

蝶

 

 

我不是无声的，只要你读。

只要你读，终能懂得这声音的一种。

 

每一翅都是一个发音，高亢，

或低沉。有时，我把一个尖音刺在

大气慌忙逃去的背上，而当我

落向一丛灌木，温柔的语调，

适合与一朵刚开的花交谈。

 

当我把自己折叠起来，我的斑斓

适合寂寞，适合存放秘密。误读者，

读我到一半就会抬起头来，

使我以沉默制造的深渊

徒在枝头空悬。

 

往往，稍作休息我就会继续飞，

帮助风找到它的开始，

帮助光找到它的关节，帮助一个

纹身男子来到春天的城外。在所有

 

会飞的族类中，我的语法

最飘乎，最适合捕捉变化的气候，和你心中

那一闪一闪、难以把握的瞬间。

 

 

 

 

雨

 

 

 

雨落下时，想起一个故人，想起

距离当初的告别又已

过去多年。

 

雨落下来，熟悉又陌生，

晶亮的雨珠，来自一片我从不曾

企及的天空，但它

既不讲述远方，也不解读命运。

 

雨落着，细雨中的背影

将永远是背影。

每场雨都不会无缘无故落下，隔着

叹息般飘过静脉的

漫漫岁月，再不会有人打着伞

从雨中归来。

 

雨中的道路伸向远方，人间

朦胧一片。

——并无意外，有些生活已结束了，

清亮又干净的台阶上，只剩下

稍稍有点异样的宁静。

 

剩下风在大地上奔跑，

追向空无，追着雨珠留在树叶、水面、

草尖上的光。

 

 

 

裂缝

 

 

从完整的事物里，它开始，

让一颗不谙世事的心，突然间有了

此岸与彼岸。

 

当它还很小时，所有人都预知了

它的不可弥合，于是，

有人开始造桥，有人开始造船。

 

一个奇怪的幽灵在控制这一切：

控制着艺术，并为远航培养出了

出色的水手，直到

 

它彻底裂开，分成两半，世界的两侧

在一瞬间突然平静了下来。

 

最难堪的，是裂缝仿佛不在了，

最难过的，是回忆中的过往：

不止一道裂缝，不止一种裂缝，仿佛

永不会结束，

在一张饱经忧患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