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 》2014年10期）

取向

 

 

这个早晨

卡佛试图忘记自己

有两分钟，似乎他已经做到

 

卡佛说他努力过

直到鸟儿从扭曲的树上腾空飞起

飞在它需要行进的方向

 

卡佛不是鸟，我不是卡佛

我忘不了自己

也不想去做这种努力

 

我用眼睛追踪窗外的小鸟

她飞一小会

折回，朝另一个方向飞

 

鸟的取向

其实是上天的取向

这一点，与我们完全相同

 

雨天的念想

 

 

雨仍在窗外下着

听雨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

 

许多细微处易被忽略

这世界声音无数

细细辩听雨声的人不多

 

暗中移换的声音

让我想起一个故人

这单向的念想，让我的眼框有点湿润

 

那一场记忆中的秋雨

被唤醒

夹杂在此际的雨声中

 

一种单向行为

感伤也是，雨声也是

无益的，无效的，甚至无意义

 

落叶

 

 

照亮过我的灯光

一盏盏灭了

这路我已经走得够长

 

你眼睛里那盏灯

为谁亮着

 

地上是落叶

落叶上面是瘦长的影子

 

路边是一幅广告

画着一瓶酒

广告下面，走着没有酒量的人

 

风中落叶

发出疑似啜饮的细声

秋天，被斟进一只小小的酒杯

 

烛泪

 

 

枕边的诗稿，越堆越厚

生命一天天溶短

 

依旧是一条黑暗通道

灵魂深处

用诗的打火石

敲出一个个火花，照亮自己

 

用神秘的力

从这里凿出一条长廊

幽深，充满想像

 

乌云罩住江边的落日

暮色将临，江水暗中流逝

是谁牵住你的手，写我们的诗

 

当一切已然消逝 

凝结的烛泪

使灰暗的生命变得冠冕堂皇

 

晚点

 

 

晚点的列车终于启动

夜幕降临，我们走过前面的大江

这绕不过的门槛

 

开往西安的列车

晚点。搁在已逝的秦汉

意味历史将被改写

 

幸好历史的车轮

不是一种及物，是一种比拟

作为实物的列车

要两千年后才会出现

 

而开往西安的列车是一种及物

晚点也是一种及物

它们被固定在一个特定时空

 

此时坐在候车室

百无聊赖

我用纸片记下这一片断

 那天

 

 

那天的湖水

被一场雨搅得不那么安宁

那天远山在远方沉默

 

那天租来的雨伞

你用来撑两个人的天空

散落的长发那天遮住了你的眼睛

 

那天你用一个很大叹息

让我想到访问一下你的心跳

那天你好像有点害怕

 

那天永远留在了那天

分手时，我说我会想你

你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再无消息

 成语故事

 

 

锋利的刀刃，割断打鸣鸡的喉管

所有猴子这时都成了哑巴

 

篱边的鸡，山里的猴

它们的故事与城市无关

 

雾霾密布的城市

到处是走来走去的人

流来流去的躁音

 

词典已经下架

零星的成语故事

被丢弃得到处都是

 

我们都需要有另一种声音

可我厌恶

我自己发出的声音

 

狗叫起来

 

 

二十三年前一次迷路

不知所措的狗吠

深深浅浅的路

通向哪里？六月里大雪纷飞

 

有些事，人不可以去做

可良知已死 

是非的天空黑下来

不见灯光，也不见柴扉

 

狗吠处，是谁

在等一个迷路的人

二十三年  我总在清洗自己耳朵

回忆中，事情并不复杂

 

人不再去想报应

是人的死亡之日

可上天，真叫我无话可说

 

“海葵”台风过境

 

 

过境的是雨声

过境的是我

 

窗外，李白听到的雨声

随李白去了

未来听雨的那个人

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

他写的诗像李白

还是更像我

 

大暴雨，前些时淹了一些都市

一些无辜的生命

那里面，没有李白，也没有我

有一些听雨的耳朵

很想把他们听到的雨声写出

我写不出来

 

“海葵”台风过境

大暴雨在耳边，哗哗哗倾倒

我在电脑里悲怆地敲下：

谁能久存人世

 

这习惯的动作，这熟悉的声音

忽然让我感觉到

有一种幸福在，稍纵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