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武诗篇（三首）

 

宋晓杰

 

1.报恩寺随想

 

感恩无量山下的土地

给我众多顶天立地的弟兄

不是常绿植物，它们却生根于此

虫不蛀，鸟不栖，蜘蛛不编织

自身就是一个完整的红尘

 

感恩琉璃、明朝的木头、颜料和画笔

给我转动的经藏和不坏的金刚之身

双手合十，默念三遍，什么都会出现

——稻谷饱满，牛羊满坡

所有的日子都是晴天

 

感恩炽热的孝心，模拟群山的起伏

雪峰的冰晶……千只手，劳作与爱抚

千只眼，普渡众生

楠木的低温，正适合休养生息

莲花之上，是洗过的洁尘

 

左慈悲，右转轮

报恩，从来不需要道场

更不需要缭绕的烟火和软骨的膝盖

二十年，兵燹、追杀都已远去

轻轻地换了人间——

像花朵的斗拱

深深地，嵌入彼此的命

如晚祷的钟声

生出翅膀，悠悠荡荡

在如水的月光下

越来越清凉，越来越透明

 

2.夜宿白马山寨

 

退让，并不是可耻的别名

如果以守信的名义

它便是美德

 

深山老林也不能使你销声匿迹

在虔敬的自然面前

咬紧牙关，保住命根子就是保存火种

扶犁，耕作；种植青稞、荞麦

酿制咂酒，捻麻纺线，擀毡织布

喂养牛、羊和婴孩……

一个民族的强大

需要雨水、汗水和信仰

更需要具体的劳动、爱情、酒和盐

 

夜雨，忽疾忽缓，如絮如诉

像体恤的亲人

不远不近，随时都能看见

白衣雄鸡永远都是昂扬的样子

青瓦尖棱的房宇之上

陡峭之上，从来都是英雄的神龛

 

入夜，篝火慢慢降下体温

我不可救药地沉入微醺的深潭

睡梦中，我做了你的王子

骑着白马，在群山之间忽隐忽现

朝向山门的方向，飘起动人的歌声

和连绵的炊烟……

 

3.大龙口瀑布的中午

 

中年的虎牙，正是时候

在中午偏晚的时刻

我们穿过溪水、栈桥、羊肠小道

来看你

就是为了印证——

这一天过得值得！

 

传说和英雄，渐行渐远

种种猜测和疑问，也无须解释

大自然自问自答的能力

远胜于爱操心的人类

我们啧啧赞叹苔藓和蕨类的耐心

交换气体，吐故纳新

并仔细翻找记忆的仓房和影壁

想想哪个女孩的眼睛

配得上泉水的清澈和纯洁

哪棵冲天的冷杉

配得上向死的命运

飞瀑破空而来，绝尘而去

如一头孔武的豹子

冲出牢笼，奋不顾身……

 

——中午过后

我四十岁的青春，开始下山

轰响的回旋，渐渐地敛气息声

雪宝顶，恢复了固有的秩序

在四川的平武，在中国的四川

在孤独而浩瀚的星球上

一闪一闪……

 

 2014年5月21—22日

 

（为《星星》诗刊“平武诗会”而作，发于2014年4期《九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