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浩诗歌：在一座山顶眺望更远的山[十首]

 

    东方浩，本名蔡人灏,生于1963年10月，浙江嵊州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主要从事诗歌创作，多次获全国性诗歌大赛等级奖，作品见于《人民文学》《诗刊》《星星诗刊》《诗选刊》《诗歌月刊》等百余家文艺报刊，诗作入选《中国诗歌精选》《中国年度诗歌》《中国星星五十年诗选》等集子，出版《大地的宴席》《桃花失眠》《预言》《寻找》等7部个人诗集，主编《绍兴诗歌选》《绍兴散文选》等多部诗文集,个人传略收入《中国作家大辞典》《中国诗人大辞典》。

 

 

杨梅山上杨梅红

 

六月  必须是六月的阳光照耀

杨梅山上的杨梅  红了

此前的日子  是青的是粉的

 

而六月红了  红得近乎紫和黑

我的描述略显复杂

颜色们则单纯多了

 

在青叶丛中  杨梅红了

红得发亮  红得有光线闪烁

它们的亮  摇晃着整座杨梅山

 

六月的杨梅  其实也是一种风景

当然它们藏得有点偏远

还有一点高度

 

这个村  叫杨梅村

这座山  叫杨梅山

这满山的喜悦  来自种杨梅和摘杨梅的人

 

2014．06．19

 

 

渴望有风

 

天气日渐炎热  渴望有风

吹拂——吹树吹尘吹流水

 

奔波的途中  高处的叶子纷纷晃动

在地面上应和着的  是我的衣衫

和略显凌乱的头发

 

这样的日子里  内心的燥热

也在一点一点攀升  而流水依然平静远去

 

风吹动一切事物  包括看得见的

以及看不见的  那些深处的颤动

是另一种敏感的水银柱

 

而雨水终究只是在高空上徘徊

它们的表情  无以描摹

 

它们以云的姿态  投下影子

笼罩仰望的目光  我渴望有风吹拂

即使只是吹动一片书页、一小串文字

 

而我  真的将渐渐安静和清凉

在树林深处在流水深处  仿佛一片叶一滴水

 

2014．06．12

 

 

一只番薯的风景

 

一只番薯在温暖的空气中

长成一片小小的风景

它浑圆的身子  伸展出细小的枝叶

从最细的芽  到蜿蜒的藤

 

没有一个人能够忽略它的叶和藤

就像此刻的我

小心地将它安放在器皿中

安放在书房的一角

 

作为一只番薯  它原本的命运

清洗、蒸煮或者油炸  最后被咀嚼消化

而此时  因为人的疏忽

因为季节的呼唤  它在空气中改头换面

 

一只番薯的粉墨登场  是另一种姿势

在五月的风中尽情展示

仅仅是一汪清水

它就给了你无限的翠绿无限的蜿蜒和起伏

 

2014．05．22

 

 

在一座山顶眺望更远的山

 

这个五月  云走的速度超过了风

阳光被云层遮挡

又从云层中钻出来

它照亮我的时候  远山阴暗

它照亮远方的时候  我在暗处眺望

 

在这一座山顶  在云走云散的时刻

我眺望更远的山  更多的山

那是连绵的群山  它们在起伏

它们在阳光和云层的变幻中

流露着自己的心情

 

那些山谷间的村庄  白墙黑瓦

一排一排  不整齐却有一种祥和的气息

告诉我人世间的无奈和选择

在一个城市人的眼中

群山间的村落和庄稼  有异样的光泽

 

当我气喘吁吁地登上一座山顶

当我在山顶的一块巨石上肃立并四望

吹拂我的除了山风

还有大片的苍凉和炙热的光线

山林、茶园和梯田  在远处在时光深处

 

2014．05．26

 

 

苏秦村摘桑葚

 

一个让人惊讶的村名  村口一块碑

真的记录了苏秦的名姓

生活在这里的村民

其实不姓苏  周围山坡上的树木

也没有那么古老

 

或许是出于仰慕

或许真的有一种隐秘的血缘

一个小小的村子  被命名为苏秦

这一块碑  这一座桥和望月亭

青石的质地  透露岁月的坚贞

 

流水在桥下轻轻地响着

更大的声响  来自漫山遍野的竹林

而一小群热爱诗歌的人

穿过竹林  在另一面向阳的山坡

采摘桑葚

 

五月的风中  时光展现了那紫红的甘甜

只是一记轻微的晃动

无数的甜蜜从高处落下

她们的叹息  也是每一束目光的叹息

从枝头  一直倾覆在尘土之上

 

一枚桑葚的甜紫  就是一个季节的甜紫

当春天渐渐远去  透过诗歌的音韵

一种心跳沿着山坡上升  在苏秦村

一片最后的桑树林

被一双双手赞美  仿佛桃源桃花林

 

2014．05．04

 

 

那片紫色的花

 

那片紫色的花  在路边开放

我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但我喜欢这样的紫——

这紫是紫罗兰的紫是紫苜蓿的紫

 

三月了到处有花  各种颜色的花

这个时节的大地  高处低处

远处近处  一眼望出去

总能看到花朵看到她们姿势不同的欢乐

 

就像此时  我的饭后时光

我从小路边经过  我走在一座小山上

阳光照亮每一条树枝和贴地的青草

而一大片紫色的花朵  光芒四射

 

风中的花香  来自另一种花草

紫色们只是轻轻摇晃

如果没有人提异议  我愿意把

这些花比喻作紫色的火焰  在春天燃烧

 

但他们的燃烧  却允许我靠近

允许我的手机用微距  记录她们的表情

羞涩或不羁  她们的紫

像一种小小的感动  从眼睛到内心

 

2014．03．11

 

 

水草枯黄

 

这些原本属于流浪的生命

一道篱笆定格了一生

翠绿在此  枯黄也在此

 

整个河面  仿佛十二月的草原

风吹枯叶

风吹不起一丝涟漪

 

水草终究不是水中的鱼

就算一直生活在水里

最终无法逃过干枯

 

远游或者静止  仅仅是方式

在河流的江湖中

绿也绿得无垠  黄也黄得彻底

 

在岸上  谁还能够看得清水深水浅

水草的黄铺天盖地  就像一片

真正的草原  寒风中的草原

 

2014．01．13

 

 

在春风中老去

 

我承认我是一个有病的人

春天的雪  迅速地融化

它们如此庞大的阵势  也不过匆匆

我接不住雪  无法保存雪

只有雪水的冷  留在指缝

而春风继续吹

我的病  在于迷恋时光、季候和风

它们的一小点变化

就能够引起我的摇晃和不安

我原本脆弱的身体

其实经受不住春风的吹拂

过了五十岁  仿佛一棵树有了五十道年轮

而某些关节处  也有了隐约的痛

这些隐痛呀  总在春风吹起的时候

泛上来  就像那些水底冒出的泡

也像一些皱纹  在皮肤表面一日日加深

我敏感我神经  我在春风中一点点老去

不比那棵树  它在春风中

长出一片片新叶  而我不会

 

2014．02．19

 

 

一棵倒伏的梅树

 

正是应该盛开的时节

一棵梅树倒伏在林子深处

春风正在吹拂  春雨正在飘洒

一棵苍老的梅树  断枝扎痛土地

 

枝干上已有众多的梅朵

它们的饱满或许将止步在最后关头

它们的开放

可能只是一种梦想

 

我在梅花丛中漫步  作为一个

在初春寻找美的人  我在倾慕

盛放枝头的早梅  也为这一棵倒地的

梅树  叹息连连

 

也许  跟我一样叹息的

还有不久之后  从四面八方赶来的

蜜蜂  数以万计的蜜蜂们的叹息

真的会让人更加伤感

 

这个初春的上午  我在东村的梅林

四处漫游  我遗憾自己没有翅膀

我不能够像蜜蜂或飞鸟

在林间枝头高掠或低飞

 

我只是一步一步  沿着石阶上升

沿着林间小路的蜿蜒而蜿蜒

我最终离开  可内心还是牵挂

牵挂那棵倒伏的梅树

 

我的心跳  一直像是一只臂膀一杆支架

竭力支撑着  满心希望它

如雪的花朵  能够成为

这个春天里最后的风景和记忆

 

2014．02．06

 

 

坚  守

 

柳条儿基本绿了  在水面上晃悠

离岸不远的三四棵腊梅树

枝条上依旧挂满花朵

——枯的

 

当初的蜡黄不见了

当初的芳香不见了

但花朵  真的还是密密的挂着

她们从冬天出发

一直坚守到三月的春风中

 

满脸倦色的腊梅花呀

齐齐地肃立在枝头

是不是在等待一场

美与美之间的交接仪式

 

2014．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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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诗选粹博刊》选编：苍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