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南九月

 

舒眉

 

拉卜楞寺的阳光

 

雨停下来好一会儿了

辩经台上石板的缝隙间

青草依然紧挨着

一只藏靴留下的脚印

 

它们小小的身体和骨骼

比我们更需要

阳光照射之前的雨滴

 

这针尖一样细碎的

冰凉  等待

让缓缓到来的阳光

有了恰到好处的金黄

 

大殿肃穆 有人赶来

有人离开

有人双手合十   调整微笑

转经的老妇人   跟着前面的脚步

又一次经过了庙门前的柏树

 

我盘膝而坐

只为

等你路过

 

 

郎木寺之夜

 

这么多年我渴望的到达

也只是一条小小的溪流

白龙江  水声哗哗

 

顺着溪流拐弯的街镇

小小的郎木寺 

古旧的客栈

飘散着发旧的思想

和

无数次发旧的出发

 

月光也是旧的

清凉  微醺

小小的银器店里

我挚爱的黄昏 也是古旧的

 

这古旧的意味

让街道两边隆隆的机器声音被忽略

我庆幸自己

在古老被翻新之前

赶来

 

真的，在这匆忙赶路的世间

我想要的  只是一家小小的客栈

渐渐慢下来的时光

发旧的木屋 

桌椅  陈年的字迹

发旧的唱片——

多年以前我手捧的马匹

 

九月的郎木寺

夜色微凉  

屋角里小小的火炉

——这温暖

刚刚好  让我

 

想起你

泪如倾

 

晨光里的郎木寺

 

再往前走

似乎就能触摸到金瓦寺屋顶的阳光了

山顶上，葱绿的松柏作为背景

比红衣的喇嘛

更贴近  某种信仰  

 

我必须要放慢上山的脚步

必须要回望昨夜

必须要在白龙江温热的雾霭中

确认  

被经幡滋养的尘世 

—— 我仍然爱着

 

这金光闪闪的庙宇

被众生膜拜

也与俗世相依

 

一水之隔

对面山上四川的金瓦寺

燃着桑烟

也生长着炊烟

 

 

米拉日巴佛阁

 

佛阁九重

供奉骨骼 也供奉着歌谣

 

窄窄的木质楼梯

古旧  有着陡峭的出口

光脚踩上去  没有预想的冰凉

我身体里未及清空的俗念

被谁留下的体温 

覆盖 

 

冰雪锻造的火焰

让大殿里静穆的黑

散发着光芒

一点一点  剔除心底的暗伤

剔除  一句咒语的魔障

 

忏悔是美的——

沿着窄小陡峭的木质楼梯

向上   我也想

和那些生长在石头上的青苔一样

变成一支绿色的歌谣

 

 

扎尕那

 

石头城就在我们的对面

就在那几朵云彩之上

即便没有雨

没有沿着盘山的公路一直向上

它静谧的温度，也能照亮

生长在山腰的村庄

照亮  匆匆赶路的人

被雨滴打湿的衣裳

 

离我们不远的山坡上

那个自己开车来画画的女子

也在找古旧的村落

身背青稞的藏妇

褐红的长袍  沿着山溪转经的水车

 

——这恍若隔世的美

仅止于欣赏的片段

 

太阳露出云层之前

我把自己想象成

生长在谷底的一株青稞

穿过峡谷的风  如帆

载我 

驶向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