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从未收藏过我的灵魂（五首）

 

□小  米

 

 

天空从未收藏过我的灵魂

飞在天上的是云  是雾  是光  是鸟

在地上跑的走的爬的  甚至

挖一个洞的  才是我

我的肉体很重  我的心比肉体还重

天空从未收藏过我的灵魂

 

草一样匍伏在地  草一样

我的根被土地拴住  被家乡和亲人  拴牢

他们和它们

是我心上的锁  是脚上的锁链

我能感觉到的  不是飞翔的轻

是脚步的沉重  呼吸的粗重

 

我从不认为我是可以飞翔的动物

即使偶尔坐在飞机上  我也是一个

匆匆过客

即使灵魂抽空溜到天上去

走了走  看了看  我还是

回到低处来了  落到实处来了

像一片花瓣

土地给了我从不言说的滋养

它也是我永恒的眠床

 

 

高处不胜寒

风为什么不从山上吹下来

高处就那么要紧吗

不上去不行吗

去了  风的

伟岸与巍峨

人们就能看得明白吗

到了山顶上  风的冷寂

有人理解吗

我认为未必

 

风应该反过来  向低处吹

吹吹眼睛  吹吹眉毛

吹吹头发  吹吹胡须

吹到耳朵里  让耳朵也听见

吹入鼻子  让鼻子嗅到冷的滋味

吹进嘴里  让坚硬的牙齿  和

柔软的唇舌

结结巴巴  哆哆嗦嗦  不得不说

风曾真的那么冷

 

风在山下  风在人民大众之中

一点也不冷

并且  理所当然

成了热风  可是

甘愿在山下逗留的风实在是

太少了  太小了

即使在山下

风还是要争先恐后吵吵嚷嚷地

朝着山顶  吹上去

 

 

寻找一棵树

这棵树是静止的  除非有风

要把它吹动

 

许多潜流在暗处汹涌

眼睛是看不到的

 

这棵林子外面的树

身边都是比它更矮的草

这棵树开花或落叶

天知地知  别的树一概不知

 

它把它的绿色穿在身上或脱下

它把它的生命始终藏在骨头里

 

我看见了它  当我

用一生的时间  找到了它

我就像一棵草那样

默默地  依偎着它

 

 

 原野

当一个人的思想在飞

任何距离都不是距离

任何高度  都不高

 

原野一直都是低的  像谦逊  也像修为

原野生来广阔  像胸怀  更像一种抱负

 

当一个人的思想  叶子般

安静地落下

任何人  任何事物

已难再次改变他

 

像原野  他已不动  不变  不藏

只存在  只认真  只坚持它想要坚持的

 

 

 醒了

转眼又是春天了

转眼之间  河流又在悄悄地变暖

那些水在去年是怎样冷下去的

无人知道  谁也不想关心

眼看它一天天地  暖起来了

许多人的手再一次探入水中  试了又试

他们的意思是  水是不是适合自己的胃口

是不是应该再暖些  更暖些

 

我在河边走着

我的目光河水一样清澈见底

我在河边走着  再爱点儿什么的

冲动  又被根唤醒

我知道这根是我的  不是

什么什么植物的  在河边

我仿佛是草  又似乎是树

我是什么其实不要紧

要紧的是  醒了就好

 

醒了的是根  很好  是叶子  更好

即使我是一根被疏远的枝条  也是好的

我可以把它弯向阳光递来的那边

南风吹来的那边

 

我一直在此地停留  并且

反复试探着河水的体温

还不是为了找一个温暖的所在

                        《黄河文学》2014年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