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情(组诗)

惠永臣

疯女

她缩在墙角。但寒风仍旧吹过她破旧的衣衫

她目光呆滞，瑟瑟发抖

她的周围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垃圾

她露出肮脏的下身，那么明显

在这个冬天，暴露的往往是最神圣的

她对每个人

都提高警惕

 

她的下身肮脏，但还是让那么多路过的男人

不由自主地多看她一会

我穿着厚厚的棉衣

我准备给妻儿买热腾腾的早餐

我准备回到有暖气的房子里睡回笼觉

我准备在这个周末，好好地放松放松自己

 

我经过她的时候，和很多男人一样

多看了她一会。当我告诉妻儿时

儿子露出鄙视的眼神：

“真猥琐，不知给送一件衣服”

“走，她太可怜了，我们送件衣服和食物过去”

妻子拉起我立即出了家门

 

她仍旧那么缩着，她肮脏的下身仍旧

裸露着。我和妻子帮助她穿上了厚厚的

棉衣裤

帮助她吃了我刚刚买的早餐

 

那么多的人看着我们

有人自言自语地说着

“这两口太过分了，不把亲人带回家

这么冷的天气，把个疯子放在这里”

 

但我和妻子，谁也不认识她

我们离开时，她穿着新棉裤，沿着长街走了

一股大风，将冰冷的雪花

再一次灌进了我的衣领

 

是谁

风吹着空旷，和一个人的身体

草木倒伏。一列绿皮火车

运载着惊悚的神灵

 

远方，是旷野的尽头

远方是一个人曾经忘记过的地方

 

是谁

替下一站标明经纬

是谁，忘记了归途中

锈迹斑斑的铁轨上，有一只受伤的蝴蝶

 

是谁，站在茫茫旷野

目送着夕光被火车带远......

 

 

两个烤肉的男人

 

可以算作是两个阳刚的男人

可以算作是两个帅气的男人

 

戴着墨镜，在灯火阑珊的街道旁

熟练地烤着肉

熟练地低头，从墨镜的边沿看人

熟练地随着音乐起舞，像火苗

被风吹着

 

他们来自于异地

在他们摇晃的身体里，我担心

他们会把自己也放在了火上

烤了

 

他们来自于异地，一边烤肉

一边潇洒地舞着

 

他们的摊位前，不仅有怀春的少女

更有几个丰腴的少妇

也伸出了像月亮一样白嫩的手臂

 

 

安静的苋麻河

 

苇草是安静

苇草上的风是安静的

一只不解风情的蝴蝶是安静的

一道起自于湖面的阴影是安静的

 

苋麻河不算宽阔的堤岸上

是谁将一艘小木船放置于水边

一只桨叶，正在为缺少艄公，而发愁

那只长腿水鸟，把尖喙伸进水里

而因夕光镀于湖面

怕打碎时光的黄金

而发愁

 

说它孤单吧

说它又有些闲适吧

说它从不远处的林子里飞过来的时候

一声长鸣吧

说它，离群索居，又有些叛逆的孤傲吧

 

说，我一个人站在湖边

被夕光照着，有些空阔而荒芜的面庞吧

 

 

天色暗下来了

 

这个时候，肯定没有人登山

我背负着阴影

爬在半坡上。能够看见山下的人间

炊烟正在升起，暮色又一次

覆盖了鸟鸣和村口的溪水

 

我在努力抬高自己

今天早上，父亲佝偻着腰身

从庄稼地里背回了一捆庄稼

上面似乎还有虫鸣和几滴喧闹的露珠

他多半生背过的庄稼

足矣高过我内心的星空

 

天色逐渐暗下来了

那些草木

被晚风吹斜后，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

而我没有回看自己的足迹

是不是还窝着一粒星子的光

 

天色暗下来了

我只能看到一粒流星，快速地划过

空旷的星空，而山下的村庄

已经是一片漆黑

 

 

秋菊

多少晨光流连于此

山岗上经幡飘动，桑烟从哪一丛秋菊里

渐次升起？

 

谁在此流亡？

淡黄色的花瓣里，一只蝴蝶在等待涅槃？

 

不要忘记山下寺院里早课的声音

不要对一粒青稞上的月光

讲起前世

 

——迎风摇曳，马蹄声暗

秋风再一次打开洞房花烛夜的门扉

甜蜜往往起自于微寒的风中

渐渐枯萎的花枝

来年，我们将会在哪里

相见？

 

 

马车轮

这些一字排开的马车轮

它们的身边，草木开始泛绿

它们最终停歇在它们曾经碾过的路上

 

它们都有着不同的裂纹

时光呈现出的斑斑锈迹

从铆钉上一直深到入尘埃的内部

——内部有人不知道的往昔

 

是谁让他们在此聚集

它们走过不同的路，经历过

不同的刀光剑影，现在

只剩下一缕夕光，在上面

漫漶，只剩下一道道裂纹

使我看到了身体里

蓄积的灰烬

 

 

一天

每一天的开始，都是那么自然

又随意。窗口出现的亮光

准时让我开始谋划新的一天

 

总是那么雄心勃勃

总是在晚上入睡前，那么的灰心丧气

 

从离开多年的老家回来

想起衰老的父母，一生默默劳作

默默生活，默默地把自己变老

我都两眼含泪

 

不想别的了吧

要想就想他们的一天

与我的一天，有着什么的不同

 

 

在二道桥，想起......

 

有多少时光，在这里无端地飘落？

在二道桥，我与大片胡杨林邂逅

 

是谁替这些倔强的老人

准备着后事，又是谁

把大捆大捆的月光，背过来

投放在这里，让我看见，大片黄金的背后

隐藏着的心酸。在我远离父亲

来到这里的时候

给我安慰的，不仅仅是

大片胡杨投下的阴影，和像词语一样

飘落的叶片

 

我无法在二道桥找到故乡的影子

无法将这里的情景

真实地描述。我知道

至今，我还没有为辛劳的父亲写下过一句诗

 

——试图穿越这片林子

但夜色浓厚，我没有提供照明的词语

那就允许我想象一座房子

几亩薄田，一群陪伴父亲的羊群

想象大片阳光照在一生怕冷的父亲的身上——

 

他的温暖，来自一个写诗的儿子

一个把生活过得一塌糊涂的儿子

 

 

黑暗

羊群归去。偌大的草原只剩下我一个人

是的，草原在一点点的变小

最后，成了一个黑点，我揣在怀里

使劲地张望

 

谁都有无助的时刻，不得己

我暂时卸下灵魂，徘徊在自己的周围

我能看见的是一根温暖的小草

我看不见的

是整个草原

 

 

夜色之重

一盏灯暗了，雪却亮起来了

我们倾尽一生，互相照亮

你的雀斑和小美丽，我的髭须和小毛病

 

静静地立于窗前，能够听见雪的蹄声

能够听到你的心跳

剥开一枚桔子。谁把内心一瓣瓣地

呈现？

 

夜色沉重。有人幻想着留下足迹

有人在遥远的路灯下，披着雪花

学着企鹅的步子，他什么时候

能够走到天亮？

 

夜色多么重啊。没有你

那些酸的，甜的、苦的日子，被一层层剥掉

剩下的，就是硬硬的

小小的核

夜色里，只有你让我把一枚桔子

剥到最后，剥得体无完肤

 

 

莫兰迪的瓶子

意大利的波洛尼亚，风景依然秀美

适合你作画

也适合我在这里读你。你的天空瓦蓝寂静

你的内心的海水，翻滚着

一只瓶子的孤独

 

波洛尼亚，我穿越这片大地

是不是需要一生

甚至更长？

一只瓶子的安静，让冥想沉入午后的阳光

 

一千只瓶子，能不能装下你的孤独？

辽阔的波洛尼亚

能不能盛下你的疾病？

 

我是不是你过世七年之后

被谁重新插进你钟爱的瓶子里的

一朵塑料花？

鲜艳，还藏着叶尖上的毒

 

 

作者简介：

惠永臣（惠永琛），1973年9月生于甘肃镇原。甘肃作协会员，出版诗集《时光里的阴影》。先后有500多篇（首）诗歌散文作品发表于《诗刊》、《中国作家》、《青年作家》、《诗林》、《中国诗歌》、《青春》、《文学港》、《山东文学》、《西南军事文学》、《西北军事文学》、《青海湖》、《朔方》、《甘肃日报》等多家报刊杂志。曾获白银第一届凤凰文艺奖文学创作二等奖、先后有三次荣获《甘肃工人报》举办的全省职工诗词大赛一等奖。现供职于靖煤集团公司魏家地煤矿办公室。

 

作者通联处：甘肃白银市靖煤集团公司魏家地煤矿办公室。邮编：730913，电话：18309438760 邮箱：bypchyc@sina.cn，qq:7315996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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