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脸

 

这是一张饱经风霜的

哦，错了

一切生活的风霜都已经看不见了的

老脸

 

因为笑，皱纹更深了

 

因为什么，这张老脸，目光

在望向远处

 

并让我也一同痴痴地望去

菜市场，汽车顶盖上的灰尘

 

骂骂咧咧的

中年女人，旧戏台

而古装老戏，早就不在那里上演了

 

  

六月二十四日书

 

六月二十四日被砌高的部分叫综合教学楼

被钢筋绾住的地方将埋在地下

或者将一直裸露在空气里

 

被走到尽头再折回来的路叫前河沿路

被咽下，并且给喉头上留下

记忆的一抹草绿，叫芹菜

 

被河水清洗过了

有的东西应该叫寸进尺退的磨刀石

被闪电照亮过了

有的东西应该叫时光与时光擦出的火花

 

沙滩让一束夸张的波浪回到冰凉

无用，超市让徐婶的一天回到货柜，寂寞

 

  

打盹

 

我梦见我靠着一堵墙打盹。我走了很长

很长的一段夜路，前不着村

后不着店，但睡意仍然十分浓厚地

靠在一堵墙上打盹

我梦见我在转弯。其实是一堵墙

快要倒了，我梦见我已经

躺下来，其实是一堵墙已经名存实亡

我梦见了我的呼喊。我梦见了

我在大地上，找一堵并不存在的

危墙的呼喊 ，虽然声音不是

很高，但刚好能把我从这样的梦里喊醒

 

  

河水像一只小兽

 

河水像一只小兽，呵着气，一路经过了耿家庄

张棉驿，毛寨，杨家崖——

现在，不偏不倚地，向下游的水库冲去

 

这是可以有的，河水像一只小兽

呵着气，让我想象

它中间至少突然停顿过两次，一次是前方石头

太大，它分身树林，然后聚合

一次是抄什么近路

它犹豫，接着，放弃了直来直去

 

在鸟雀们死去的地方，在木槿花开败的地方

在我一坐就是多半天的地方，河水像一只

小兽，呵着气，凛冽而孤单——

 

向下游的水库冲去，向下游的水库冲去

水库建在两座山之间

夕阳红映照着水面，论旅途

要结束了，该结束了

论美，这是与时间无关的美，一种没有的美

 

  

我又想了生活的磨难

 

没准儿，我又在和自己唱对台戏

我又在和内心里的一座空山

较劲，把多年来应声低吼的老虎

打倒在山路上，把多年来

心事一样曲折迂回的溪水捡起来

像捡起，一张张往事的纸条

把落日送下去，没准儿

又是一日将尽，又是草地像一缕

吹拂，又是北流泉像一滴热泪

而我酸涩的眼眶，不让它流出来

 

  

钢琴

 

多年后，它成了一架再也不能正确发声的

钢琴，而我不无遗憾地

整夜整夜地，坐在它身边发呆

有时，它能感觉到我已经支持不住了

从百般瞌睡中猛然惊醒过来

不知昏沉，勿论清醒

四顾茫茫的屋顶，流过血的手指

是热爱，是要命的

宠爱，让一个好人，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们在替谁输一场球

 

他们在替伪造的时尚和不确定的情感输一场球？

在替挥舞的旗帜，翻滚的热浪

尤其是夹杂在看台上的风流女人，输一场球？

 

陷得太深了，如果可能，失败向努力望去

白昼向深夜望去，草地向吹拂望去

 

他们，仰头将双手覆盖在自己的脸上，那一刻

时间静止在那一刻，时间静止在

内心里，时间静止在去往过去，去往未来的路上？

 

  

同船渡之诗

 

不会再有例外——

我终究要带着一身的积劳上去了

你终究要带着一世的凄惶上去了

 

也不会再节外生枝——

我已无年龄，你已无青春

仿佛夕光，仿佛微茫

 

哦，此时的流水啊——

大浪啊——

仿佛你我，从来都不曾认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