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在《汉诗》读本创刊号上的五首

 

《空缺》组诗 

《摇晃》

 

风摇晃在草棵上。每一枝都在努力

向上生长，努力蓄满阴谋的绿色

风摇动着茎叶，也摇着根和土地

甚至摇动着栖息在草棵上

两只蝴蝶的爱情。风就这样摇晃着

它来自于虚无，它存在于真实

使整个草原晃动起来的

不仅仅是一个人的

感觉

还有牧人努力把羊群

赶向海拔更高的草地

 

 

《空旷》

 

是风把光影投送下来的

是渐渐模糊的雪，残留的咳嗽

是一个佝偻着腰身的人

慢慢地拐进了一堵断墙——

 

旧城楼就在不远处。窄窄的街道上

没有行人，空荡荡的城门里

出出进进的只有风

只有一个落寞的人

和他半生的苍凉

 

还有一只鹰，它飞旋着

它在天空里留下的一道道擦痕

谁将替它抹去？

它飞越过的江山，仍旧荒凉

春已来了，但春没有带来草的芽尖

和你的消息

 

一个下午，空荡荡的古城就这么空着

一个摇曳着身影的人

内心就这么空着

 

 

《敦煌的夜晚，一个迷失方向的人》

 

一场大风吹走了十万粒沙

十万粒沙垒就的敦煌

摇晃中的敦煌，用神的圣意

兑换来了今夜的月光

芦苇蕴藏火焰，马蹄升起狼烟

那个匆匆赶路的人，今夜

将栖息何处？

 

那个许愿要和我结伴同行的人

现在又在哪里？

沿着曲曲弯弯的小路，可以抵达天堂

也可以抵达地狱。把骨头揣在怀里的人

今夜，他要和谁一起痛饮月色

 

九层阁恍惚着

飞天仙女恍惚着

敦煌壁画泡在月光的水里

淘洗尘埃。淘洗一个人身体里的阴影

和疼痛

恍惚的路上，还能遇到多少恍惚的人和事？

 

在敦煌，一个能找见自己的人

是一个一定能够找见自己心爱的人——

 

尽管西风吹动。尽管每粒沙里

都怀有美妙的音乐

尽管一个人固执地要从这里出发

一直走到天亮

 

 

《空缺》

 

在一座旧房子的周围

不仅仅是蓄足了汁液的草木

一只迷途的蝴蝶

一段空缺了的时光。这是下午

阳光像暂时被谁动用过，它的阴影

已经漫过低矮的灌木

这些渐渐复活了的植物，我能听见它们体内

传来的温暖和声音

 

——这里没有空缺

所有的空间，都被看见或者看不见的事物

填充，包括我曾经焦虑过的内心

当然还有一些植物

在宁静的时刻，使我获知了秘密：

这些卑微的生命

从来都是那么从容自在

 

 

《在旧宅子》

 

我还是相信，这个旧屋存世已久了

坍塌的墙壁上，落着旧时光

谁能够原谅春天

谁就能最先体会到墙角里

最先泛绿的那棵草

隐隐的根部攒积的河流

 

——这时，我有一小部分怀念

我有进去撕下那张报纸

读读旧时光里的新鲜的

欲望

 

在院子里

我一个上午，不停地徘徊

除了一个破败的木车轮

一只迅疾窜出院子的蜥蜴

我就对墙角的一根人间最低的草

默默地许下了祈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