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在《乌江》2013年第6期上的9首诗歌

 

爱或者眼泪（组诗）

惠永臣

 

一个女人的眼泪

 

其实你的美

不用告知。你用一湖水做镜子

你除了看到了自己之外

你还看到了什么？

 

我知道

湖底沉寂着泥沙

还有未被发现的宝贝。包括

一个人的爱

 

你修长的手臂，伸进湖水的时候

我看见月光晃了晃

一个极其安静的夜晚呀

还有什么微澜

需要说出吗？

 

平静的如一抹苇荡

我站在不远处

看你

看你怎样用一湖的水

隐藏自己的眼泪

 

 

骆驼城：下午时光

 

一队蚂蚁扛着正午的太阳

翻过沙梁，戍边的兵卒

显然没有发现它们。我是沿着一截断墙的

阴影，爬上骆驼城的

我没有看见一块遗落的兵器残片

只有辽远的黑戈壁

抱着几棵老树，在喘息

 

北魏的风一直吹着，到今天

还没有吹走这座残败的土城

尽管有些地方明显塌陷了

但足以让一只鹰站在上面

俯瞰这里的空旷与安静

 

一头牛卧在墙下，不停地反刍着

它回味出了什么？

而那个蹲在墙垛上的牧人

长久地坐着

 

他是不是北魏走失的一个兵士

看守着......下午的桃花

已经红遍了城外的三月

 

 

夜晚

 

隔着黑夜，我摸到了你的体温

和一些与温暖有关的

词语。一个人他要有良知

就会知道

黑里一定有一种摄人魂魄的亮

 

你就翻翻身吧

那些隔夜的话语

已经溢出。那些闪光的部分

已经呈现于茂密的林梢——

 

那些我还没说出的话语

就留着吧

 

 

习惯

 

请允许我承认存在

我的爱，来自佛光的蓝

这是我渴望的。你面对广阔的蓝天

一抹的油菜花，愕然了

 

——还有什么值得回味？

 

我不是你，我需要这样的时刻

就像这佛光需要微风的吹拂——

 

人都有习惯。肉体的习惯

生理的习惯。欲望的习惯......

 

我看见地上霜，就想到白发

看见流云，就想到前世今生的爱

 

寺院深深，出来的进去的人

他们都怀揣着什么？

而我却习惯看着他们时而的虔诚

时有的慌乱......

 

——习惯把自己置身于此地的人

他是干净的

 

 

一个人

 

阳光随着树叶一同落了下来

没有落下来的鸟雀

仍在枝头唱着......不远处是雪山

浮生里的烟尘梦

 

是一片起伏的草地，是青山的一面

镜子

是一匹马的疆域，是一个人走过来

留下的阴影——

他的口袋里，装着青稞、糍粑

装着两两相望的眼目

和祖先的骨殖......

 

他沿着一道木门进去

钟声响了，僧舍梵宇的光影

浮在旧庭院里

心跳了两下。他就捋了两把头发

就站在落叶的树下

为其中的一片落叶伤心

为另外一片点燃油灯

 

不敢抬头。他面对着的是寺院的正门

他害怕一抬头

佛像就会把自己的眼泪撸了下来

 

 

回头是岸

 

这些沉默的石头

它们把自己的语言压进骨头里

只有淡淡的影子，投射在

流动的水里。那一只忘记飞走的蝴蝶

它好像有忧伤

它的忧伤大过一个人吗？

 

任何一只飞过去的鸟雀

也没有忘记回头

回头是岸。你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我仔细地看过

你离开的时候，湖水照过的影子

有些斑驳

 

 

傍晚

 

我和一堵残墙站在一起的时候

落日点燃鸣叫

一只黑鸭，跌下山崖

 

一堆篝火，烧毁了夕辉

从峡口里走出来的牧羊人

他的褡裢，他的羊群

他摔在身后的阴影

成了谁的伤口

 

对面的崖畔上

又有人消失了

 

我感觉此刻，我的影子比一棵枯草

轻了好多

 

 

我暂时不需要光明

 

 

我暂时不需要光明。在天亮之前

我要打扫净上山的路

乘着月亮落山之前

种上梅花，让雪包裹着含苞待放的温暖

最好懒散一点，给我多余的时光

 

我站在一棵梅树下

打开花匣。取出陈旧的爱

含羞的少年，飘散的衣袂

那些难以置信的情感，就用最寒冷的词语

.....去浇灭

 

其实，我们都有各自的幸福

所有的词语，也无法呈现

面对满山的雪花，作为曾经相拥过的人

最好要用一年的小麦和流水

为她储满粮食和光明

 

直到现在，天还未亮

我已足够了这些闲散的时光

 

 

 

雪夜

 

现在可以从压断的树枝上，取出疼痛和明亮——

这座孤立的寺庙

哑然无言。香火飘渺处

我认出了一个人

一个从佛光里走出的人

是他，掏走了夜晚寂静和我

内心里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