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发几枝

 

我是说前面的山毛榉春来发几枝

不是说铲掉灌木丛，附近新辟出来的

操场的塑胶跑道春来发几枝

 

我是说周围的羊蹄花春来发几枝

不是说挤占在山坡的垃圾填埋场春来发几枝

 

我是说乡下的老桃树春来发几枝

不是说时光，我才不在这时候说时光呢

既然生不能了断，那么

 

我是说，被利器砍剩下的

支离破碎的一棵老桃树，春来发几枝 

  

 

空瓶子

 

我在一个空瓶子里走来走去，竟然像真的一样

走了大半天，竟然没有人怀疑和指出

我真的是在一个空瓶子里转身

而且像平时一样，回头看，以及跟熟悉的人打招呼

我在一个空瓶子里走来走去，以致

它的无色透明是一种错，浑圆而一触即离的

瓶颈，是一种虚设，况且

这里和外面已没有区别，拿起，或者

放下，里里外外，空就像一个瓶子的形状一样 

 

  

其实这个人就是娘

 

把丝瓜架上的丝瓜掰下来

又颤颤巍巍的到自来水管上去接水

 

已经跑不动了

就紧走一阵，慢走一阵

歇一会儿气

已经看不太清楚了

就把一张百元钱翻过来翻过去才看清楚

 

早晨，起得比谁都早

中午，在山梨树下站了一会儿

也不见自己的鸭崽子回来

 

晚上接一个电话，是儿子

从很远的地方打来的

翻了几次手机盖，也没有翻开 

  

 

手

 

手曾经对她做过一次说起来遗憾的事

摸了人家不该摸的地方不说

 

还在那里停了好长时间

后来，你们并没有在一起

 

手如今带着更多的麻木和迟钝在替他回忆

那晚的月亮真圆啊

 

那晚的河水，响得很

堤岸上有风，是从芦苇荡那边吹来的 

 

 

水穷处

 

周围没有树也就罢了，偏偏有一片稀疏的小草

周围有一片稀疏的小草也就罢了

 

偏偏有几张风吹过来的报纸

周围有几张风吹过来的报纸也就罢了

 

偏偏看见上面的消息，周围有消息也就罢了

偏偏看见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夕阳染红的土地，空落落的

事实上，还有一个，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里的人

 

  

若有所思

 

当我在草地之上遇到了更大的草地

那些浅流的溪水

刚记起自己是一股溪水

那些我抑制不住想一屁股坐下去的石头

正忘了自己是一块石头。我应该

在这样一个允许所有人评论的地方

多坐一会儿，多躺一会儿

直到天黑下来，一个人，不得不离开了

再依依不舍地去找自己的去处 

 

  

我能告诉你的幸福

 

我能告诉你的幸福是，风已经吹过了原野

树已经生下了叶子；石头终于被涓滴磨平了

不再挡流水的去路了；雪终于下对了地方

像棉被一样覆盖着家乡的山梨树

和梦中的童话森林——

我能告诉你的幸福是，风走了很远的路

才吹过了原野；树经历了生育之苦

才生下了叶子；至于石头

至于雪，在这个花朵陆续枯萎，陆续退场的

大地上，不用说它们的好，你也知道 

 

  

油菜花论

 

广阔的雨夜，油菜花开在张棉乡的山坳里

这不公平

为什么不是开在一眼就瞥见的晴空下

时光开了谁的玩笑

为什么开得如此远，只知道它开着

既不能每年都来看一次，又不能

在每年的这个时节，找个人热烈地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