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转苏敏文章
(2013-08-27 07:1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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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李继宗诗集《场院周围》
李继宗写得一手脱凡超俗的好诗。譬如《山中》:“俯冲的山鹰,仅以一股弯下来向上的力,(从空中)就搓断了一只正在赶路的鸽子的脖子……血没有落下来。或者落下来了,只是没有落到坡地上——那里,是一片有着万顷碧波的相对安静的庄稼”,形而上的杀戮、血腥与形而下的平静安详首尾衔接,时空错落,有动有静,有大有小,有虚有实,岂是一首小诗所囊括的?但李继宗三言两语就制造出来了。李继宗的人生经历更比一首短诗还要节省文字,除了甘南上大学的几年,他好象一直就在那个小镇上没挪窝。但他赋予西梁山的麻雀,丹麻梁上的月色,山毛榉挺立的土塬,随风飘散的猫儿草,或笑傲暮秋的狗娃花,银叶杨合围的场院、薄暮下的屋檐,深井中的木桶等等熟悉的景物以新的内容和生命的象征。这需要多少年矢志不移的写作操守和时磨时新的诗歌观念啊!他的眼里,(一只瓷碗),“是一片消融积雪的归处。土塬之上的万物,正在其中辉映着彼此苏醒的面容,甚至相互所伸的长长的懒腰”,写这样的诗需要多么宽广的胸襟,积攒多么丰厚的人生况味啊!
固守家门,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写着写着,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写着写着,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李继宗眼里的山水风物,已不是简单的真山真水,真人真事,而是一片诗意的生活,意象的王国。譬如,《归来》:“一只黄狗突然从粉红色的荞麦地里钻出来,离黄狗不远,一只野兔正拼命地拼命地/但在他看来却完全是准确无误地跑进了/前面,他将要走进去的村庄”。譬如,《午饭时分》:“一只小山鹰盘旋,在场院上空/冬日土塬上的阳光,闲闲地照着水井,枣树和铁锨/当然也没有风,当然也没有人一路/吆喝着/来收购箩筐和草编一类的山货”。譬如:《西梁山上的麻雀》,“叽叽复叽叽,突然没入一棵槐树周围的天际……槐树,像是突然迎娶了这些飞翔的叶子”。又譬如《月下场院》“这水井,在今夜是如此亢奋如此饱满。它不挪动,就能把月亮的羞涩,深深地送给南厢房一夜说悄悄话的夫妻”。
李继宗是当代诗坛离乡土最近的诗人,或直接居住在土塬和场院上的诗人。他说,“我是那片通体浑黄,遍布寂静的土塬的黎民百姓,我要通过诗歌对一处地方说话”,但他不是一个完全意义上的乡土诗人,或田园诗人。他的语言不土,他的诗歌观念不旧,他没有极力兜售回乡的独特民风,或山民的艰苦生活和独特的宗教体验。他像写出《追风筝的人》的卡勒德.胡赛尼一样,坚信“每一个布满灰尘的面孔背后都有一个灵魂”。于是,他看,他听,他感同身受,他笔下的西梁山、丹麻梁、秦家塬、关山、苦菜花、羊蹄花、杏花崖、前河沿、马鹿草原、寺湾、独木桥,包括李文忠、马德贵、马丑子等等,都是笼罩在一个人身边的风景,或者是其在日光月光灯光下的茫茫背影,和伴随一个灵魂低语的和声。他的诗歌王朝就这样经过一日又一日,一年复一年对心灵的眷顾,对泪水的反复淘洗,和对普通生命的终极关怀而建立起来了。他从一只每天汲水的木桶,来探讨深井中的人生,那井中的漆黑、漫长井绳牵出的遥远回忆,和冥冥中的呼喊,以及提到地面上的安静与睡眠(参见《我听见深井中的木桶》);他从“土塬上的枣叶,窑门前一直落到井里”,感受到了天凉和人间冷暖(参见《天凉了》);他一口咬定关山草原上的马鹿岭,“是一个兔死狐悲的地方,是一个引狼入室的地方”(参见《露宿马鹿岭》);他感受到的马鹿草原 “已是山冈一指头要弹出水来的肌肤/花簇草棵不堆垒也不抑制的年轻腹部/和一股清澈微微摇晃的羞涩的小嘴”(参见《马鹿草原》);他触景生情:“这初春寺湾大地上的残雪地带,其犹如我——虽没有错过青春细致的抚慰,但至今多少还留着些心灵的迟疑和生命的忧伤”(参见《残雪地带》)。
关注自身命运就是关注土塬和场院的命运。关注一个人的悲伤和淡然就是关注整个人类的和谐与幸福。关注一个诗人的梦想和宿命就是关注整个诗歌的边缘处境及野草一样的竭力生存。为此,他的诗歌像张家川的漫花儿,抒情、忧伤、神秘、质朴,像火苗,像叹息,像回声,像喃喃自语,像梦呓,回环往复,余味无穷,“贴地而广阔,厚重而博大”(参见于兆峰们对李继宗诗歌的评价)。
那首叫《模拟的民谣》的诗是这样的:
大雁南飞掉不掉头
噢,掉不掉头
北山的腰际上拴着李文忠的牲口
噢,李文忠的牲口
忽来忽往的秋雨靠着上坡路
噢,上坡路
西风抛来的回眸一笑挡住了谁和谁背搭手走去的路
噢,背搭手走去的路
这首诗,和《雪下得那么深》、《麻地》等一样,读起来像歌词,又有内在的音韵旋律,觉得非常美。这些诗到底说了什么,叫我这样读了多少年现代诗的人猛然也说不出来,再读,读着读着,似乎在李继宗的诗歌迷宫里里品出了无限的味道。但放下那本《场院周围》的诗集两三天,在夜幕时分,拿起来读时又一下子解不透深井中的人生,檐口的蛛网,雪地上喘着粗重呼吸的榛子树,叽叽复叽叽的麻雀,初春大地上的残雪地带等等这些意象包袱里,凝聚和浓缩着的苍茫和化境的非凡奇迹中,到底有多少外人难以破解的禅意?还是电话上和作者交谈一下吧。于是,嘟——,电磁波盘上西梁山,下了丹麻梁,渡过后川河,漫过清真寺,落到了李继宗的耳朵里……我知道,再晚一些,过了九点半吧,他才会在月光下拖着疲倦的脚步回到家里,《推开院门》,“我回来了……没有惊动/北院厢房/妻女埋头剥豆子的深深窗影”。而整个这样一个山高月小的夜晚,土塬上或场院周围,“多少人今夜就这样在月亮一侧酣睡,噢,一庄人今夜果然就这样在月亮一侧酣睡”,“四万万蜜蜂在夜深人静时酿蜜,蜂箱遍布山坡和潮湿的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