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城：下午时光（外六首）

一队队蚂蚁扛着正午的太阳

翻过沙梁

戍边的兵卒

显然没有发现它们

我是沿着一截断墙的

阴影，爬上骆驼城的

我没有看见一块遗落的兵器残片

只有辽远的黑戈壁

抱着几棵老树，在喘息

 

北魏的风一直吹着，到今天

还没有吹走这座残败的土城

尽管有些地方明显塌陷了

但足以让一只鹰站在上面

俯瞰这里的空旷与安静

 

一头牛卧在墙下，不停地反刍着

它回味出了什么?

而那个蹲在墙垛上的牧人

长久地坐着

 

他是不是北魏走失的一个兵士

看守着下午的桃花

已经红遍了城内的三月

 

 

读狄更斯的一首诗

 

这是多么辽阔的草原

我低着头，从你的文字里走出

我暂时没有翅膀，也不会

把白日梦说出

我只是怀念着

落日的辉煌与安静

 

那些茂盛的苜蓿，隐藏了多少蝴蝶的梦?

又收留了多少无家可归的孩子?

但当我抬起头的时候

落日

正好陷入密密匝匝的人群

 

夜晚

 

隔着黑夜，我摸到了你的体温

和一些与温暖有关的

词语。一个人他要有良知

就会知道

黑里一定有一种摄人魂魄的亮

 

你就翻翻身吧

那些隔夜的话语

已经溢出。那些闪光的部分

已经呈现于茂密的林梢

 

那些我还没说出的话语

就留着吧

 

一个人

 

阳光随着树叶一同落了下来

没有落下来的鸟雀

仍在枝头唱着......不远处是雪山

浮生里的烟尘梦

 

是一片起伏的草地,是青山的一面

镜子

是一匹马的疆域，是一个人走过来

留下的阴影——

他的口袋里，装着青稞、糍粑

装着两两相望的眼目

和祖先的骨殖......

 

他沿着一道木门进去

钟声响了，僧舍梵宇的光影

浮在旧庭院里

心跳了两下

他就捋了两把头发

就站在落叶的树下

为其中的一片伤心

为另外一片点燃油灯

 

不敢抬头

他面对着的是寺院的正门

他害怕一抬头

佛像就会把自己的眼泪撸了下来

 

傍晚

 

我和一堵残墙站在一起的时候

落日点燃鸣叫

一只黑鸭

跌下山崖

 

一堆篝火

烧毁了夕辉

从峡口里走出来的牧羊人

他的褡裢，他的羊群

他摔在身后的阴影

成了谁的伤口

 

对面的崖畔上

又有人消失了

 

我感觉此刻

我的影子比一棵枯草

轻了好多

 

凉州罗什寺舍利塔

1

600年的雪花，一直落到今天

遍野的骆驼刺

隐藏了凉州千年的密语

四围的苍松，压低枝头

枝丫间露出来的月光，清冷，安静

岩层下静谧的壁画

让谁能顿悟出今生和来世？

 

高城外

今夜的月光照着舍利塔

鸠摩罗什没有说出的话语

被法师娓娓道来

大乘经论，远远高深于一个

人默默地倾听

 

高高耸立的舍利塔上

一只安歇的鸟雀

动了动翅膀，几粒雪花飘下来的声音

打动了谁的呓语？

 

而我，作为一个匆匆的游人

在今夜，默许了舍利塔

倒影在我逼仄的心域

 

雪夜

 

现在可以从压断的树枝上

取出疼痛和明亮

这座孤立的寺庙

哑然无言

香火飘渺处

我认出了一个人

一个从佛光里走出的人

是他，掏走了夜晚寂静和我

内心里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