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第广龙2012年诗歌15首
(2013-01-05 08:1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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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广龙2012年诗歌15首
《羊羔叫了》
环县城里,羊羔在冬天
发出孩子的叫声
羊羔还不知道
麦苗长高,就是死期
到了环县,咋能不吃羊羔肉
吃了,才能扛住寒冷
油腻的饭桌上
扔下一堆堆还没长开的拐骨
吃羊羔肉的人啊,别说
肚腹里是一片草场
《两个春天》
春天年年发生,今年不同
今年的春天,比往年更美好
却让我心思加重。风的衣裳
河流穿上,柳树在奔跑
油菜花溢出了颜料,石头返回星空
拧亮夜晚。大地在苏醒
我不愿多看,我心疼的人
在曲折的远方,和我隔山隔水
那里的春天来得晚,残雪如斑马的条纹
还在山塬的背阴处,反射暗光
我们在两个春天之间
在两个睡梦之间
《上泥》
早些年的事了——一个大人物去世了
小城的喇叭,从早到晚广播
满世界都是哀乐,我在上学的学校
扎白花,跟着同学一起哭
我的眼泪太少了
中午回家,经过一个单位
这里的门楼子正在修建,几个民工
在合泥,在上泥
铁锨铲起,用力甩到门楼子上
上头有个人,也是用铁锨接住
他们似乎置身局外
合泥,上泥,对他们是要紧的
这时,有一个民工停下了
支着铁锨,在听广播
听说些什么,这时
一个工头模样的人大喊了一声:
“听啥呢,上泥!”
这个民工一惊,赶忙铲起了一铁锨泥
高高地甩了上去
我也一惊,快步走开了
我的耳朵里
又灌满了广播的声音
……
我突然感到了忧伤
《下午两点的太阳》
为什么是下午两点,而不是早上七点
或者下午五点,时令可是深秋
这个时间,刚刚完成了一次午睡
蓝天的颜色变淡了,阳光的亮度
增强了,似乎有一种推力推着过来
似乎在穿透,这个世道人心那隐秘的部分
下午两点的太阳,自身的光足够
把一个瞎子带走,然后藏起来
然后用一根根光线,在大地上
画出盲道,那清晰的纹路
即使在最肮脏的地方,太阳也在照耀
也一样投下,不含杂质的明亮
让有罪的人,也充满幸福感
《硫磺》
“火山虽然危险,却能让我们得到硫磺”
这句话让我一阵晕眩
似乎回到了十五岁的宝塔梁
竹筛里的杏脯,经过了硫磺的熏蒸
被我用架子车拉到阳光下
天上,也喷发着一座火山
就在此刻,火山口出没的人
有着和我相似的咳嗽和窒息
折下一块块凝固的硫磺
这来自地心的物质
挑在肩上,拿到人间
火山口更像一个短暂的转运站
是魔鬼和天使合开的
我需要硫磺
需要再一次的熏蒸
如果能从热气中穿过
如果身上还有硫磺味
我又一次摁住少年的惊恐
一座活火山,在我的体内渐渐熄灭
《弯曲》
人一辈子
两头弯曲
出生前,死后
头和脚挨着
出生前在子宫里
是温暖的
死后在棺材里
是冰凉的
中间这一段,要舒展
却常常直不起腰
常常弯曲着
在有些岁月
弯曲得更严重
《该下一场雨了》
一场大雨,落进中年的失败
青春的乳房是一对闹钟,大过雨声
我的迟钝,是木头的迟钝
也是树懒的迟钝
这肉体的部件,内部上紧了发条
给我带来压迫感和干扰
不知这是在天亮之前
还是快递投错了地址
我是跳出睡梦呢,还是甘愿伸向窗外
湿透,我旧报纸一样的手掌
《春天的铁皮》
一阵一阵不大的风,在初春的早上
吹落树枝上的残叶,吹起漩涡状的土尘
一块铁皮,咣当咣当,也在响应
一块铁皮叫出了声音
蒲公英的雨伞在路上,露水的妹妹在路上
蚂蚁背着行李来了,异乡人头戴灰暗的帽子来了
在路上的,还有一块铁皮
一块铁皮,一块长鼻子的铁皮
嗅出了春天的味道
一块铁皮,也分泌着水分
要长厚 一毫米,要长大一公分
下一场风中,能有更强烈的释放
一块铁皮,大声叫唤着
不知是屋顶上的铁皮
门框上的铁皮,还是一块看不见的铁皮
在一阵一阵风中
表现出了自己的急切
一块陈旧的铁皮,抖擞着铁锈
一块新鲜的铁皮,裂开了口子
一块内心的铁皮,响应着这个季节
响应着风的存在
《秋虫》
一夜寒露,秋虫熄灭了叫声
在秦岭以北,季节变换如刀割
说冷就冷,界限清晰
就到这里,就到这里
不知疲倦的虫子,多么喜欢交配
一些虫子,返回最初的通道
抱着心脏睡眠,黑暗的心脏
那么小,又那么精致
一些虫子,发出最后一声鸣叫
连身体也扔下,变成了空气
盛大的叫声,没有消失
在草地上空,形成了一条条曲线
人的肉眼是看不见的
现在,这些叫声都带有轻微的电流
还有一些虫子,没有到地下去
也没有到天上去
这些虫子,是门上的把手
或者衣服上的纽扣
如果哪一天把手坏了,钮扣掉了
就说明,这些虫子
又能做梦了
《河湾》
大河奔流,所有的河流
都是曲折的,都会在一座山前
转弯,并减弱流速
甚至,静止下来
这时的大河,卸载着重量
把自身的肥沃,留下
河道因此而宽阔,浑厚
河流因此而清澈
河流放慢了自己
才能流出更远,才有更多的雨水
加入进来,两岸
出现了多么丰饶的生长
多少住在岸边人
有了向往,也让自己的脚步
走遍天下
《秋天》
秋天,水果跳下枝头
腹泻的人,多起来了
秋天,不知过去的仇人
过得还好。祝福他们
仇恨也将继续
阳光多起来了,雨水
多起来了,这都是应该的
秋天,我数一数额头的皱纹
数一数,前头的山水
一定懒散一些,一定
出一次门,看看秦岭
看看秦岭深处,那座破败的小庙
倒塌了没有
《站满风车的旷野》
一架架风车,站在旷野里
巨大的风轮,在转动
我留意到的,是停下的那个
它的风轮是静止的
它的孤独,和我一致
在这无边的风中
它有那么多同伴
可是,它是多余的
而我只有一个人,在经过这里时
看见它,我停了下来
《交替》
秋冬和冬春交替时节
一些年纪大的人,久病在床的人
熬不过去,死了
大地上隆起一个个新土堆起的坟堆
年轻的人只是感冒一场
或者就奔跑在野地里
为季节的交替欣喜
在这个时节死去的人
看不到一场雪
看不到生长
一些人死掉了全部
一些人,只是死掉了一部分
大地也死掉了一部分
死掉的人,就是大地死掉的这一部分
也包括,只死掉一部分的人
死掉的那些
《天很黑,天快亮了》
黑天里的庆城,一座桥这边
是青蛙的脊背,那边,是一把盐
我的伤口,埋在谁的伤口里
骑自行车从桥上过去的那个人
我叫出一个名字,会不会扭过头看看
我摸索着也能走到邮局门口
也能走到1982年,1990年
走到我的年轻,走到一棵树跟前
走到一个卖风车的老汉的深秋
卖买萝卜和青莱的人
站着,有的蹲着,城外和城内
就一座山的距离,一条河的距离
打着手电,照亮了笼、扁担
这么早的交易,都得过一遍手
也交换了彼此的寒冷
长庆一小的门洞里
走着学生的背影,我的女儿也在其中
我的女儿还没有在白豹,穿上工装
我悄悄跟在后面,看第一次上学的女儿
会不会,认不下路
我经过了我家的楼下,曾经的睡梦
早就醒来无数次了,如今
里头住着的人,我不认识
却如同我远方的亲戚
教子川我认识,田家城我认识
一个离开十年的人,没有伤感
也没有喜悦,走在天亮前的庆城
似乎要表明,我不是外人
《说老就老了》
说老就老了,秋风老了,江山未改
黄昏是新的,晚霞是新的
一盏灯,有自己足够的光
谁能不经历生死呢
关注一场夜雨的消息,和端起一碗冒着热气的米饭
有何不同?记起来了
刚结婚那阵子,一起议论的
多是谁生了孩子,是男是女
青春作伴,喜悦和烦恼一样多
今后如何,明天如何
说年轻也年轻,星空年轻,灰尘翻飞
道路更替,远方生长
一棵树,聚集了多么丰沛的汁液
谁在世上,能长久停留
发条松开,大地的表盘分秒不差
时光宽裕,蚊虫的追逐多么顽强
偏好独坐,回忆增多
说起熟悉的人,谁走了
谁瘫痪在床,死亡的迫近感
过去怎样,以前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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