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处的生活（组诗）

 

惠永臣

 

芦苇丛边

 

茂密的一片。置于水边

在这个正午

我将与谁相约？风吹过头顶

芦苇丛像是被谁临时动用过一样

带着呼啸，向着同一个方向

低下了头颅。使我看清了自己的根部

深深地陷进沙堆里

有一股灼热，不曾遇到

还没有白头的芦苇

密不透风地内部，藏着谁的秘密？

但我还是看见

被热风吹动的波浪

从河的中心，吹向我

有来了又去的蜻蜓，有英俊的花朵

正在开放。步入中年的我

再一次宽恕了时间的匆忙

 

茂密的叶簇里

是不是还藏着去年的影子和忧伤？

我只不过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个

 

大地无边的热浪

倾泻在沙坡上

我不再误解自己

我看到了身体里明亮的部分——

它是否照亮了十万万芦苇中的一支

照亮了一只蝴蝶的梦

和回家的路？

 

在刘家峡

 

 

这么大的一片蓝。我置身其间

在流动与静止的瞬间

我看到了自己的身影。是前世

还是今生？

 

我不断地向往，滑行在水面上的蜻蜓

它飞快，散漫

它没有自己的烦恼和忧愁？

 

——显然，它们不知道

我们是一群从炳灵寺那边过来的人

 

我惊艳这样的时刻。峡谷里茂盛的树木

从不吝啬，把大片温暖的阳光

投送过来

给了我们每人一份

这时，我还默许了从林子里

飞过来的一只蝴蝶，它在我面前

不紧不慢

显然，急速下坠的夕阳

与它无关

 

踏进寺院的时候

 

 

我从木门拐进去的时候

一道阴影正好落在院子里。鸟雀的声音

也一遍又一遍地落下来

但还是没有压住

一个僧人扫起的灰尘

其实，院子里除了几棵树投下的影子

除了鸟鸣

除了照在廊庑上的阳光

除了几个香客之外

没有什么垃圾了

 

——这个裸露着半个肩膀的僧人

他却不停地扫着什么

 

当我站在院子里张望时

一只鹰，它在寺院之上

做着俯冲的游戏。它全然不把这几个香客

放在眼里

 

一只翩飞的蝴蝶，显然受到了

惊吓，快速地飞出寺院的矮墙

但没有引起

我的惊慌

 

落在一个人的心上

 

 

没牡丹的园子就叫寂寞

蝴蝶没落翅膀的地方

它就落在一个人的心上

 

新翻的泥土没有记忆

一些陈年的根，是发黑的

时间，磨损了原有的面目

 

风吹过来时，带动了一些叶片的

晃动。你衣衫翩翩

露出了迷人的一小部分

 

有时，你坐下来休息

但不影响

一道阳光的阴影

它的安静，斑驳和流动

 

游郎木寺遇雨

 

 

我随着喇嘛穿行在油菜花的清香里

郎木寺，就在不远处

金顶上闪烁的诵经声

就在不远处

 

寺院里熙熙攘攘的香客

把桑烟呛味没有带过来

一路小雨，却不停叮咛：

这里需要安静和虔诚

 

雨下在前往寺院的路上

裸着半个肩膀的喇嘛

他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始终没有

让我看清他的面目

 

我无法感知这洁净的雨

能不能洗净一个人的心灵

那至高无上的神灵，此刻是不是站在高处

注视一个人有点慌乱的脚步

 

天空没有鹰

没有鹰的天空，让我不知道以怎样的高度

仰视闪烁在郎木寺金顶上的

……佛光

 

火车经过

 

 

火车缓慢地穿进隧道，比一个

老眼昏花的人，穿针引线还艰难

不过叹息声是一样的。铁路边的衰草

没有因为火车的经过

而激动不已

 

唉！这咣当咣当的声音

让我身体里的石头，破裂的过程

显得如此艰难

 

——但很快就消失了，声音也没有了

我估计火车

又进入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而那些塞在车厢里的人

会不会意识到

他们所看到的光亮

与车外那个人

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