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来的小老婶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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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叔儿监狱小老婶儿家族跳舞 |
分类: 散文随笔——西风 |
文/塞外胡胡(粗稿)
老单家是我们村的大家族,人口过百,五辈同堂,德高望重的老太爷总是显示人丁兴旺,而出人头地的滴答孙儿们就总是显示光宗耀祖。这情况纵然可喜,氏家族的荣耀,也是个人的荣耀。可是如果放在别人的眼里,又是另一回事,家族大又怎样,也不过各过各的日子,亲兄弟分家你是你的我是我的,隔一道门槛打起仗来,照样骂一句还一句,祖宗翻出来谁也不让谁。常言说:“家大户宽,又出王八又出官。”有人还说,这样说不对,应该是:“家大户宽,后进轿子前出棺。”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这两种说法都有道理。或许在当王八做官的同时,恰好后门进了轿子,前门就抬出一口棺材。没有什么不可能啊!
老单家的家族大,人口复杂,有做官的还有讨饭的,有搂着小三儿小四儿通宵快乐的,也有光棍一人从一至终的。就像小老叔这样的做点小偷小摸的事情最后被掐监入狱那是正常,老奶奶哭哭咧咧给侄子赶着活羊送礼请他帮忙走后门往外赎人那阵,照样有人说:“自己家怎么样,还不如别人呢,要是别人,事情办不了,就别吃人家羊肉。老奶奶啥日子。要是过得好,小老叔儿何必偷人家电线。也是的,小老叔儿不学好,一个三十好几的大小伙子,凭本事干活挣钱,就养不了老婆孩子。做贼有几个不犯事儿的。这回可好,怕小老婶儿飞了,小老婶儿还真得飞了不可。他蹲了大狱,好摸好样的还照样不等就是不等呢,何况,小老婶儿本来就是个难养活的人。”
那时的那个小老婶儿,是个高挑大个,长褂脸,一脸的黑粽子。人儿不咋地,心事挺高。小老叔儿娶她,原因就是家里太穷,老爹和光汉子哥哥都死了,家被折腾空了。而他又到结婚的年龄,老奶奶眼看老的眼瞎耳聋,人们说看样子利索不几年,要不趁着这会给小老叔儿说媳妇,那就得等老奶奶死到地下再说,谁愿意一进门子就侍候一个老棺材瓤子呢。
小老叔儿进了大狱,一去就是十二年,十二年当中首先小老婶儿走了,再后来老奶奶死了,再后来,房子就坍了,只剩下一个破大院子。后来他们自家哥哥在那里盖了养鸡场,种了一院子的韭菜黄瓜。那时候,以为他回不来了,或许回来也不可能住进院子里,再就是爱到哪去到哪去,大不了给他点钱好商量。
要说小老叔儿倒是好商量,你说不给他院子也成,给点钱,也有可能就卖给你。但是,问题是小老叔儿出来了,要钱没钱,亲戚朋友都靠不上,在城里打工又没个手艺,受苦力挣不多少钱。人也四十开外了,可得有个正经的家吧。
小老叔一出来就打听媳妇的下落,后来就联系上了,闺女十七岁了,媳妇又嫁了人,听说小老叔要找上门去,老早就自封门户,说,“不管大人还是孩子,都与他没关系,他们娘俩活得好好的,让他早早地死了这份心吧!”
小老叔一听心就凉透了,想看看闺女,有人中间搭桥说,看一眼不能白看,至少得给点钱,人家女人后爹养活丫头不容易,你这是进大狱了没有办法,要是离婚,至少得给个养活钱。法律也是这么规定的。小老叔儿低头一想也是,就答应了,后来看到闺女了,闺女仰着脖子气冲两肋,也没说话,挺了一会,扭头就要走了。小老叔儿笑着从兜里掏出仅有的五千块钱给了她,她装起来就走了。
后来闺女就认了他这个爹,经常打电话还去看他,那时他还在城里租房子住,闺女就让他回老家,要房子要地。
他的自家哥哥一看没别的法子,就把养鸡场腾出来三间房子,给他,粗拉拉地装修好了,搭了土炕,破烂家具摆了几件,看上去,也像是一个家了。
小老叔回来住,又把自己的地从邻居和哥哥手里要回来,一边种地,一边进城打工,不到三年的时间,就又萌生了娶媳妇成家的念头。
这会可是地地道道的老小伙儿,一个人,无牵无挂,原来的时候满脑子的偷偷摸摸快发财,而今,经过一番磨炼捶打,开始注重正正经经的挣钱过日子。人们开始说:“刚子这回学习好了,要是再说个媳妇成个家,那可是牢牢棒棒的,也是好日子。”
这年头娶媳妇说容易也不是一件难事儿,问题是缘分到了,咋说都好。那小媳妇就是现在的小老婶儿,沧州的,四十多岁,胖乎乎的小个子,一笑俩酒窝。儿子女儿都成家了,老头配不上她,就离婚了。也有的说没离婚,小老叔认识以后才离的婚,离了婚就嫁给小老叔了,当时正在赤峰打工,也就不干了,收拾收拾就跟着小老叔来了。小老叔自己买了一套衣服,给她也买了一套衣服,就那么简单,也没请人吃饭收礼啥的。小老婶儿一来,就受到人们的非议,特别是家族人的非议。说啥的都有,有的说小老婶儿是个小姐,弄几个钱儿就跑;有的说小老婶儿是个赶时髦的,想弄个男人玩玩,玩够了也就拉到了;还有的说,小老婶儿人老心不老,在沧州待腻了,想换个环境玩个浪漫。总是,没人相信小老婶儿能和小老叔长久得了。
但是不管长久不长久,小老叔已经和小老婶儿结婚快一年,在这一年来,时间可以见证小老叔和小老婶儿的成就,那恩恩爱爱且不说,竟连老单家那么大的一个户族都开始对小老婶儿刮目相看。她小小的人肉呼呼,成天笑吟吟的,说话也是甜甜的,大有大的称呼,小有小的称呼;做起事来伶伶俐俐的,手脚嘴巴都跟得上,也看不出生疏的样子;对待那些不长相处的人,一见如故,而且彬彬有礼。一看就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小老叔成天欢欢喜喜的,那四十来岁的小伙子,一点也没有老态。
他们除了种地打工之外,就是逛大街游山玩水,到在晚上就联合家族的人跳舞。小老婶儿的舞技非常好,跳舞的时候让人们排成队,她在前面领着,让人们在后面随着跳,多少年不出世的老太爷自也被拉上舞场,随着欢快的音乐节拍舞起来。
他们老单家一向是个家族观念很强的家族,一般在家族内部组织的事情,没有别人参与的份,也就是自己窝里怎样斗的欢,就是不许别姓的人插手。对于跳舞这件事也是这样,通常他们是在哪家的院子里,阳台上,男女老少舞起来。别人是不去参与的,也受不了他们那自我强大的气势。可是自打小老婶儿来了之后,这种情势改变了,别姓的人也被拉了进来,而且一样待遇。舞场也就从院子里挪到大街上,过往行人也一起随着鼓点舞起来。
老单家这么大的家族,在村里的影响非常大,平时村子里整体的情况,大多都取决于他们的意愿,哪怕是他们家族分成几个帮派,他们为了意见不一,争持得翻江倒海,事情该怎样做也得由他们平息下来决定。别人说得再好,都是胳膊拗不过大腿。比方,村里搞水利,开荒造林,打井修渠,上头有这个项目,眼下该有落实的情况,都得他们争持够了再决定,也就是那些少许的外姓人家,吃的都是他们蹂躏过的饽饽。当然,他们家族也有正义感非常强的人,他总是强力压着自家人不要伤害别家人的利益。这样,少数的外姓人也就大可以放心,实在觉得不合理,就偷偷向那些人反映,他们也是挺客气的,说不要让外人吃亏,显得欺负老实人似的。实际上若说受欺负的话,更是他们自家人欺负自家人。不过,那是外姓人不参与的事情。
自打小老婶儿来了之后,不知道刮的那股风,整个单家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一样,突然之间怒放了,花香溢满整个村子,他们逐渐地摆脱了专权制度,事先瓦解了那些帮派上的一窝蜂弊病,后来就以理论是非而不是以关系来对人对事。这一点,受到人们的夸赞。老太爷放下长辈的大架子,和晚辈们说说笑笑,也说一些看来不太教条的规矩。明显着,以前怎样看待小老婶儿的,现在完全改变了原来得看法。更让人佩服的是原来不支持离婚政策,现在改变了这种做法,完全否认了“成全”一说。很后悔当初因为劝婚而导致的两起服毒自杀案列。那是老太爷一手主持的,明知道男女两方面不和,却偏要往一起撮合,最后女人顶不住感情压力,就服毒死了。老太爷觉醒之后,就公开开了一个家庭会议,说以后谁的日子过不下去了,想离婚,就找他说话,老太爷爷给他做主,老太爷保证你在老单家是个人,出了老单家这道门槛,依旧是个人。人人欢欣鼓舞。
小老婶儿是沧州人,河北省的,以前过的啥日子谁也不知道,但是也看得出,她也曾经为生活感情受过煎熬,也是从水深火热之中逃出来的。她不嫌弃小老叔的平淡日子,也不在意小老叔以前犯过的错误,她劳动勤俭,干净利落。有人说,她的人格超越了小老叔的人格,将来怕是留不住,撇下小老叔就走。可是还有人说,假如真的走的话也不能怪她,因为她真的很好,只能说小老叔不好。这偌大个家族要是没有公平可就完了。后来人们暗地里说:要是早这么想,三子媳妇,惠的媳妇,添兑媳妇就都不会离婚了,至少还有人公平对待,真心理解呢。
我知道的小老婶儿是从加入了他们家的舞场说起。那天,我实际上是去老奶奶家看花,看仙客来开满盆子二十多朵。(老奶奶经常带着她的侄媳妇们给我们收药材的车打工,就凭这点交情。)当时小老婶儿也在,就受到他们的款待,大家吃完瓜子,突然想起来跳舞,就在阳台上,老奶奶搬出大音响,大家就跳起来。《小苹果》、《凤凰传奇》、《红太阳》,一直跳到傍晚。
第二天又响起音乐,前去跳舞的他们家族的孙子辈的媳妇从我家门口路过,就叫上我,我就去了。后来他们就把音响搬到大街上,拉所有人跳舞。我看到那么多人都加入了,也就感觉没有那么多家族大小之间的歧视了。大家只有融汇,才能贯通,如此下去,即便有,也在逐渐消亡。
农村的大家族虎视眈眈,那是自古难平的事情,恃强凌弱,勾心斗角,种种怪癖。我虽然没见过老单家后门进轿前门出棺的形式,但见识过当官的,也见识过戴高帽的,那种黑暗腐败,黑白颠倒,令人发指。虽然一个小老婶儿不可能完全清除那些陋习,到底也给这个大家族做了几件好事,起到积极作用。影响极好!
2016,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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