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塞外胡胡

三千六百行，打铁也是行。旧式的铁匠铺子门前总是支起个大架子，架子上前后挂着铁链子；远远地，放着一个场地，场地上有停车，车上插着林立竖起的高杆儿大鞭子；车旁，拴着拉车的骡马。

那些轮番上架的骡马，只要被铁匠师傅的一根链子拴住，再牛的踢脚，也显得老老实实。叮当叮当，随着几声清脆的响声，锻造的铁鞋铁钉，便牢牢实实钉在脚掌上，那才叫千里之足！

我见过最棒的铁匠师傅，就是我的姑父。他动作麻利，手脚利落；给牲口挂掌的时候，从来就是单枪匹马。那些远道而来的骡马主人，往往在一边看着，一边听姑父说：“这些牲口，和人一样，千金蹄万金掌，脚正不怕鞋歪。一副蹄子一副掌。”于是，一边拿快刀削踢子，一边对着牲口的脚掌，选合适的铁鞋。

我姑父的手艺远近闻名，之所以牲口的脚掌挂得好，原因就是铁匠活好，打刀、磨剪、扣环、捻钉，样样都是绝活。

记得，那时候我姑父的铁匠炉就按在村中道边的两间屋子里，屋子很小，外面却很宽敞。临近的人家经常听到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那些清脆悦耳的声音，象穿透心底的山泉，滴滴渗透在人的骨子里。不难想象，一只呼啦哒呼啦哒的大风箱，一个冒着烟煤味的土炉子，风箱一响，土炉子的火焰伸出长长的舌头，那些铁板呀，铁箸呀，含在炉子里。一会，一只长脖尖嘴的铁钳子捏出一个红里透心的铁块，放在太上老君的铁头上开砸。姑父的铁锤在哪里叮叮叫响，随后的一只大铁锤便哼力砸下来。叮当叮当，那富有节奏的打砸声，几下就将一个不成摸样的东西，打出摸样。然后，将他放在身边早已备好的水槽里，哧的一下，接着捞起来再烧再打。

好钢出自于烂铁，这话不假，那些大大小小的铁活物件，锋利尖端，顺手好用，大多出自于绝门手艺，也就是铁匠炉。

我姑父打铁三十年，也记不得砸掉多少破家伙烂铁，只觉得人老了练就了一身钢铁般的性情。他每当把哮喘病的姑姑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时候，就独自寻些打铁的活计，还是当年那么辛苦认真。他喜欢听姑姑说他当年打铁的事情。姑姑说：“我一辈子就是没听够那打铁声啊！从家里走出去，那声音送出老远；从外面回来，那声音老远就听得到。真是好听！”

后来，听别人也是这么说：说那打铁的声音，再小也清明，再大也不麻烦。就是享受！

姑父非常高兴。有时候乘兴升起炉火，打造一些自己喜欢的、别人托付的小玩意。他感叹说：“骡马少了，用老式物件的人也少了，传统手艺被高科技替代，以后，就没人记得铁匠炉了。”

更爱他的那些东西。

最后，我要说的一句就是：我也喜欢铁匠炉的声音，小时候那些年，因为那些叮当声心中总是激荡着一种力量；如今的日子，想起那些叮当声，心中莫名由生一种宁静。更不用说，那打铁的一幕总是在记忆中出现，生活因此不淡色。

2015，6，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