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权(93)
(2016-12-25 20:5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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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宝绿茶天权程淮秀乾隆四爷 |
分类: 八宝绿茶III——天权 |
翌日,午后,杏儿穿着一身翠绿的夹绸旗袍,外罩银灰色的小羊皮风毛坎肩,足蹬二寸高的花盆底儿,打扮得清清爽爽,带着晓婧乘上一顶二人抬的小轿,直奔寿康宫而去。
到了门口儿,自然有小太监进去通报,不大的功夫儿,翠嬷嬷迎出来,满脸堆笑道,“想不到是银主儿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外头冷仔细冻着!”
杏儿由她引着向内走,一边说道,“上次在圆明园,太后跟我说,让我没事儿就来寿康宫陪她老人家说说话,我起初不大敢,后来想着,不来就是抗旨了——嬷嬷,她老人家不会怪我吧?”
翠嬷嬷忙道,“瞧银主儿说的,好像咱们主子是老虎,会吃了您似的,您来啊,主子怕是高兴得紧呢——只不过,现下不大方便,您怕得等等。”
“哦?”杏儿不解道,“她老人家……是在礼佛?”
“不是,是秀主儿在里头呢——也是刚到,才进门儿。”
“程……程姐姐,她也来了?”
“是啊,主子今儿特地召来的,想是有事儿吧。”翠嬷嬷将杏儿和晓婧带进正殿,直进了西暖阁,向东边儿一指道,“主子跟秀主儿在那屋儿,这会儿不方便进去,还请银主儿在这儿稍坐。”说着,亲自帮她斟了茶。
杏儿受宠若惊,“哎哟,怎敢劳动嬷嬷!”
“嗐,您就别跟老奴客气了,”翠嬷嬷笑道,“左右老奴也是闲着没事儿,银主儿要是不嫌烦,我就斗胆先陪您坐一会儿。”
杏儿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这屋里很肃静,宫女跟太监都被赶了出去,在廊檐下站着。东暖阁隔扇门紧闭,隐隐有人语,却听不清,不由暗想,“太后跟程淮秀究竟要谈些什么,要如此隐秘呢?”
思及此处,她看一眼翠嬷嬷,向晓婧挤了挤眼。晓婧面有难色,却架不住她使劲地瞪她,咧咧嘴,尴尬笑道,“嬷嬷,那个……奴婢听说,您有一身做鞋的好手艺,是吗?”
翠嬷嬷不好意思道,“哎哟,姑娘连这都听说了,什么手艺不手艺的,嬷嬷我呀,过去是先帝府里的丫头,给主子做鞋那是常事儿——也是我运气好,先帝跟先皇后都爱穿我做的鞋,也就这么传开了……”
“既这么说,嬷嬷一定是做得很好了?”
杏儿忙笑道,“嬷嬷您不知道,她进了宫,看见人家的鞋面儿漂亮,就也想自己做,可是捣腾了大半年,也没见她做出一双来——也是我们江南不兴这个……”
翠嬷嬷深有感触道,“哎呀,这做鞋可真是个苦功夫,要先学包千层底儿,然后是缉鞋口、绱鞋、楦鞋……绣工反倒是容易的。”
杏儿冲晓婧使个眼色,晓婧拉住翠嬷嬷,恳求道,“嬷嬷,您教我吧!我给您当徒弟,给您当苦工,好不?”
翠嬷嬷笑道,“真想学呀?好……等我得了空儿——”
晓婧晃着她的胳膊,“嬷嬷,您今天就教我吧!”
翠嬷嬷怜爱地看着她,“你这孩子,怎么听风就是雨的?今儿哪行呀?东西都搁我屋儿里呢……”
“嬷嬷,我跟您去,您教我嘛,您教我嘛……”晓婧说着就要拖翠嬷嬷起身,杏儿见翠嬷嬷面有难色,忙道,“嬷嬷别瞧着她是我的丫鬟,其实呀,就跟我妹妹差不多,平时不是她伺候我,反是我哄着她——我早被这丫头闹得烦了,嬷嬷您就赏脸,帮她找个营生吧!”
翠嬷嬷无奈,只得应了,一面向外走,一面不住回头道,“银主儿等等,我这就过来……”
杏儿忙笑道,“嬷嬷不用担心,我这人最坐得住,您尽管忙您的——”
殿门关上,杏儿终于舒了口气。起身走到窗前,看见外头的两个宫女头挨着头在说悄悄话,她拉上窗帘,蹑手蹑脚地出了隔扇门。
太后先跟淮秀聊了一会子家常,又问了半天永璹的近况,这才遮遮掩掩道,“前儿晚,是你跟皇帝出去的吧?”
“是。”
“皇帝回宫身子就不大好,你可知道?”
淮秀微微一惊,心道那晚的事儿八成太后是知道了,自己当然难辞其咎,忙低头道,“额娘,都是我的错。”
太后倒有些讶异,“这么说……你是认了?”
“是,淮秀有错,没能及时劝着皇上。”
太后站起身,缓缓踱步,“哎,我原是想狠狠训斥你一顿,又觉得你们夫妻间的事儿,我这个老太婆不好插手,想不到,你这么快一口认了,倒教我如今不知说什么才好——皇帝是人,可也不是个凡人,他的身子骨儿跟别人不一样——这一点,你要时刻记着……”
淮秀心道,“自然是不一样,那摊子生意兴隆,也没见个个都泻肚子,这一次,总算见识到皇上的娇贵……”口中忙道,“额娘,我记住了。”
太后道,“哀家也知道,皇帝一直迷恋着你,他是个血气方刚的年纪,难免一时冲动,哀家不是说你有错,只不过,日后再遇上这情形,你要记得,先考虑皇帝的身体,其他的那些,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
淮秀有些迷惑地抬起头,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时间却说不清楚,太后的话听起来又没错,便应道,“额娘说的是。”
太后笑道,“哀家就喜欢你这点,有什么说什么,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扭扭捏捏的。”
淮秀尴尬笑笑,“额娘,错就是错,没什么好扭捏的。”
太后大慰,“好!既如此,那哀家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那避子图是怎么回事儿呀?”
淮秀的脸腾地红了,“啊?这……”
太后重又坐下,“听说皇上打外头弄了张避子图来,还专门拿到太医院找人去验,那上面写的是你的月信,有这事儿没有?”
淮秀大窘,只得点了点头。
太后正色道,“皇帝在子嗣上本就单薄,现在的十几个阿哥,只有两个长成的,他真是荒唐,就算图一时的乐子,也不能拿这个来开玩笑——淮秀,哀家今日问你句实话,是你授意他做的?”
“额娘,不是!”
“那——你是不想再生了?”
“淮秀没有这个意思!”
“好!有你这句话就好——现今你身前儿的十一跟十二也快周岁了,永璹又被你们送出去,哀家日日留心着皇帝的起居,还叫太医院拿了你的脉案——你身上已无大碍,也该将养身体,为皇帝再添个阿哥了。”
淮秀红着脸道,“额娘,这种事……顺其自然的好。”
“这个哀家当然知道,所以今日才会把你叫来,说些咱们女人家的悄悄话儿。当初哀家得知那避子图的事儿,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立刻便叫了人不许外传,你说说,若是在宫里张扬开了,嫔妃们都担心皇帝用在自个儿身上,一个个惶惶不可终日的,那这后宫还不得乱成一团?”
淮秀只是低头不语,太后见状又道,“哀家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纵欲过甚,不仅对男人不好,对女人也不好——男人子嗣单薄,女人呢,怀上孩子也坐不住——你瞧瞧皇上昨儿那个样儿,苍白着脸,无精打采的……”
淮秀起初以为她是在教导,到这最后一句,才听出端倪来,当下真是好气又好笑,忙道,“额娘,您误会了!”
杏儿转过身,心中怦怦的乱跳,原来,还真有避子图这码子事!
皇上想让程淮秀侍寝,她真的就没怀孕,看来,这东西很灵呢!
糟了,会不会用在自己身上?那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
不行,一定要弄清楚,有法子避,就一定有法子中。
想到这儿,她根本无心再等下去,三两步出了门,直奔配殿。
东暖阁。
婆媳二人讲明了状况,不由相对捧腹。
太后窘迫道,“瞧我,这……也没问清楚,就把你给叫来,胡乱训斥了顿,一把年纪的人,倒跟那毛头小子似地——都怪贾六和宝柱这两个东西,天天说自个儿忠心,这皇帝闹肚子,笑个什么呢?!”
淮秀好笑道,“额娘,还是我心虚——不然,哪能这么快认了?”
二人不由相视而笑。太后道,“要说啊,皇帝的身子其实没那么娇贵,他也是吃过苦的人——当年做贝勒的时候,奉先帝的旨意,出京查一桩侵吞赈粮的案子,听人说,他们几个钦差在山东,天天打扮成叫花子,混在灾民堆里,吃舍饭,嚼野菜,终于都破了案,一口气查抄了三名封疆大吏……那时节儿,弘历才十四岁——回宫的时候,又黑又瘦,哀家差点就认不出了……”谈及动情之处,老太后抓起手帕,抹了抹眼角。
淮秀颇为震撼,“额娘,真想不到,皇上他……”
太后道,“先帝爷要求得严,弘历他们几兄弟打小儿就各处去历练,马上步下的……这次呀,纯是事有凑巧,你又不是有心要害皇帝,哀家还怪你不成?今后注意着些就是了。”
听了这话,淮秀很是感动,当下又陪着太后闲话了一阵,便起身告辞了。
太后着翠嬷嬷送了淮秀出门,这才问她道,“翠儿,方才西屋儿里是谁在说话?”
翠嬷嬷赔笑道,“主子,可不就是承乾宫的银主儿嘛……说是奉旨来陪您说话儿的……”
“奉旨?”太后不解,“是皇帝让她来的?”
“哎哟,主子哟,前儿在圆明园,不是您让人家有空过来的嘛……奴婢都听见了……”
太后揉揉太阳穴,“嗐,瞅哀家这记性……那丫头人呢?又走了?”
“许是见秀主儿在,怕扰了您,坐了一阵儿,回去了。”
太后笑起来,“这丫头倒实诚。”
翠嬷嬷附和道,“奴婢也觉得银主儿不错,只不过,皇上好像不大待见似的。”
“嗯?”太后奇道,“有这码事儿?”
翠嬷嬷讪讪道,“那个……奴婢多嘴,主子别往心里去。”
太后假意愠道,“翠儿,你是不知道哀家的脾气?说话说一半儿,怕哀家怪你是怎么着?!”
翠嬷嬷只得道,“那个……奴婢打承乾宫的小远子那儿,听说了些事情。”
“什么事儿?”
“说银主儿入宫头一晚侍寝,皇上就叫不留龙种;幸好在宫外头有了孕,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事儿,孩子怀了七个月,硬是掉了;还说银主儿的亲生阿玛原来是旗人,早年抛下她们母女不理,闺女进了宫,又找上门认亲来了,后来也不知怎么惹上人命官司,皇上一点儿不顾念银主儿的情面,硬是给杀了……”
太后惊道,“有这样的事儿?这丫头论模样,论人品,不比淮秀差啊——不是在江南还救过皇帝的命吗?”
翠嬷嬷思忖道,“主子,莫非因为她不会武?”
太后白她一眼,“瞎说,先皇后也不会武,你可见皇帝亏待她了?”
翠嬷嬷嘟哝道,“反正奴婢是没见过皇上宠谁多过宠秀主儿的……”
“这还用得着你说!哀家就是不想让他把心全放到淮秀身上——对子嗣无益尚且不提,万一淮秀真有个好歹,皇帝不变了顺治爷,哀家不变了孝庄老太后?”
翠嬷嬷惊愕地看着她,忽然啐道,“呸呸呸,大吉大利,皇上跟秀主儿福大命大,长命百岁!”
太后无奈地摇摇头,撇嘴讪讪一笑,目光深远,似有如无的苦涩,冷暖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