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83)
(2016-12-20 16:3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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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宝绿茶璇玑程淮秀乾隆四爷 |
分类: 八宝绿茶II——璇玑 |
干瘦的老头儿浑然不理周遭如何,放下药箱直奔淮秀。
陈骢却忽然喜出望外,抓住那老头儿叫道,“师兄!”
叶天士抬头一看,“陈骢?骢师弟?”
“是啊,师兄”陈骢激动得眼泪就要出来,“您来了……这……太好了……”
叶天士奇怪地道,“你不是——你怎么也在——”又看了看淮秀,“钟少夫人——”
乾隆忽然扭过头,怒吼道,“你说什么?!”
叶天士被吓了一跳。
陈骢把他拉到一旁,耳语了几句。于是叶天士上前,不卑不亢地道,“同仁堂叶天士参见皇上。”
陈骢道,“师兄医术精绝,尤擅妇科,皇上,有他在,您尽可放心了。”
乾隆哪里放心得下,摆摆手道,“快去看症。”
叶天士帮淮秀把了把脉,问道,“她一直是你看的?”
“保胎药下得太重,既是双胎,不能让孩子长到这么大。”
乾隆抬起头,眼中精光一现。
陈骢心里开始哆嗦起来。忙解释道,“这个……因为中途有早产迹象……而且……后期也用了滑胎药……”
叶天士摇头道,“积重难返……来不及了……”
陈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知道是对乾隆还是对师兄道,“秀主儿中间……的确是出了意外……我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乾隆眯着眼道,“什么意外?”
叶天士一把扯起陈骢,“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保住人命要紧!”
陈骢道,“是,是,我已经下了针药,保住大人……”
叶天士道,“大人?孩子就不要了吗?”
张老娘忽插嘴道,“孩子都青紫了……保不住了……”
叶天士问,“我不便看,情况如何?”
张老娘苦着脸道,“主子……太窄……我怕……推不进去……”
叶天士扭头左右看看,“拿剪刀来。”
莲子哆哆嗦嗦地递上剪刀。
叶天士拿起剪刀,在一边用来消毒的火盆上烤了几下,递给张老娘道,“剪开!”
张老娘结结巴巴地问,“剪……剪哪里?”
“你说呢?”叶天士斥道,“左侧,斜向下,剪开二寸。”
众人皆大惊失色。
乾隆道,“这怎么行!淮秀怎受得住!”
叶天士道,“分娩之痛,痛过这十倍!胎儿若一息尚存,就这么不要了吗?”
陈骢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叶天士道,“师弟,你去熬固本止崩汤来。”
陈骢大骇,“师兄,这……”
叶天士面不改色,“未必,以防万一的好。”
乾隆仍咬着下唇,沉吟着。忽然,他抬起头,瞪着叶天士道,“淮秀——若有何闪失,朕要你们统统陪葬!”
叶天士恍若未闻,催着张老娘道,“快剪,不要拖延时间!”
张老娘哆嗦着拎起剪刀,向淮秀身下剪去。
皮肤被捅出了血,刀刃却始终伸不进去。张老娘冷汗涔涔而下,脸色煞白,神情恐怖之极。猛然间她抽出双手,惊叫道,“不行……奴婢不行……不要叫奴婢……奴婢不行……”,随后,竟呜呜哭了出来。
乾隆深深吸了口气,说道,“我来!”
叶天士道,“皇上,先净手。”
乾隆点点头,到水盆中洗净了手,拿过张老娘手里的剪刀。
只看到一片血肉模糊——那具被他爱抚过无数次的身体。
心脏在不受抑制地狂跳着。他肯定自己听到了来自胸腔的声音。
血腥之气扑面而来,他忍住想要呕吐的感觉。
看不清楚,便用手摸,找到叶天士所说的位置。
乾隆问,“二寸吗?”
“对。”
放入剪刀,闭上眼,剪下去。
“嗤”的一声轻响,有什么裂开了。手指顿时被一股粘腻的温流覆盖。
果然,如叶天士所说,淮秀……一点反应也没有。这点痛……真的不算什么吗?那么,她之前,究竟经受了多少痛苦?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胸口发酸,双眼模糊。
乾隆道,“她……出血了。”
叶天士道,“用布按住,然后把孩子侧过来。”
乾隆道,“好。”
“伸手进去,托住孩子的头。”
“什么?伸……伸进去?”
“对!要快!”
乾隆卷起袖筒,在水盆中连胳膊也洗了洗,来到淮秀身前,吸口气,闭闭眼,心一横,将右臂伸了进去。
伤口瞬间被扯开了,淮秀皱着眉,轻轻哼了一声。
叶天士问,“如何?”
乾隆的只觉得手臂周围又热又紧,手指似乎碰到了什么又圆又硬的东西,于是道,“摸到了。”
“托住,向下推,拽住脚,一起向外拉。”
乾隆试试,“推不动。”
“使劲,”叶天士瞥了一眼张老娘,“你去,在上面一起推。”
张老娘惊魂未定,尤在哆嗦着。于是便哆嗦着站起来,哆嗦着向下推——这个她还是很纯熟。
淮秀终于在疼痛中呻吟起来,乾隆一用力,她“啊……”的一声,猛地张开双眼,痉挛着挺起上身。
乾隆抬起头,叫道,“淮秀,你醒了!”
叶天士却道,“别停!”说罢自己奔到淮秀身前,扶住她上身,拍打着后背道,“吐!吐!”
一堆乱七八糟的人身灵芝首乌被吐了出来。
叶天士试探着问道,“皇贵主儿?”
淮秀满头是汗,双眼空洞地点头。
叶天士似乎松了口气,对淮秀道,“现在帮您把孩子娩出来,您若有力气,就使劲儿,若没力气,就放松,别绷着,明白吗?”
“……嗯。”
“好,”叶天士放下淮秀,“皇上,继续吧。”
虽然淮秀很努力,但她的力气实在很微弱。
孩子几乎是在乾隆和张老娘的推拽下一点点地向外滑出。
透过眼角的余光,乾隆看到淮秀的手死死地抓住被单,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暴现。
他心疼入骨,大声叫道,“淮秀!疼你就叫啊!别忍着!”
细细的声音道,“不……不行……”
乾隆一急,不由手上加劲,淮秀身子一抖,指甲把自己掐出了血。
“噗”的一声,身体……轻松了。
乾隆喜道,“叶大夫,出来了!”
张老娘也赶过去看孩子,当下吓得“嗷”的一声。
一个浑身青紫的男婴,脖子上,密密地缠着两圈脐带。
张老娘嘴唇哆嗦着道,“怨不得……怨不得会……转不过来……”
孩子紧闭着眼,一动不动。
乾隆伸手探了探鼻息……没有。
淮秀道,“孩子……给我看看……”
乾隆呆呆地捧着婴儿,不知所措。
叶天士却只瞥了一眼,吼道,“剪脐带,快呀!”
乾隆回过神来,抓过剪刀,也不管什么位置对错,一剪子铰了下去。
剪刀还未放下,叶天士已经夺过婴儿,嘴对嘴呼吸起来。
一次又一次,他吐出了一堆又粘又黄的液体。
婴儿的肤色渐渐有所缓和。
叶天士停顿了下,抓过婴儿的双腿,倒提起来,狠狠在臀上拍了下去。
婴儿抽动几下,像小猫一样,哼哼唧唧哭了起来——虽然微弱,毕竟是生命的节奏。
乾隆不由大喜——终于,他的淮秀和孩子,都挺住了。
张老娘彻底缓过劲来,指挥着四个没用的稳婆,快手快脚地换被单,处理胎盘和脐带。
乾隆接过叶天士递来的止血药,敷在淮秀伤口上。
淮秀苍白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问道,“是男孩吗?”
乾隆笑道,“是,两个都是。”
淮秀道,“四爷,辛苦你……”
“傻话,”他敷好药,走过来抚着淮秀的脸,“累了吧,还疼不疼?”
淮秀摇摇头。
“睡一会儿,我吩咐他们炖补药给你。”
“我要看孩子……”
“好,”他招呼莲子抱过婴儿,“永璇在宫里,先看永玑,两个小家伙生得一模一样。”
淮秀欣喜地望着婴儿,大眼睛,小鼻子,小嘴,不由笑道,“四爷,像我呢。”
乾隆哀怨道,“可不是,男孩儿生得这么俊,日后不知又要迷倒几家格格。”
莲子笑道,“小姐呀,可算大小平安了,不然啊,我就要把命赔给四爷了!”
乾隆扯扯嘴角,有些尴尬。
淮秀忽然抱住肩膀,打了个寒战。
乾隆问,“怎么了?”
“不知道,好冷……头晕……。”
乾隆忙拽过一床被子,“是不是伤口又出血了?我看看,”他说着,抬手叫过叶天士。
奔到床尾,掀开被子,看见新换的红色床单。
等等……红色……床单?他记得,是白的啊!
伸手触去,湿漉漉的,汩汩的鲜血,正从淮秀的身下,汩汩地,流出来。
他大惊,本能地叫道,“怎么……怎么这么多血?”
不知道哪个稳婆喃喃道,“不得了了,血崩……血崩了……救不得了……救不得了……”
“闭嘴!”张老娘一个耳刮子扇了过去。
叶天士按了按淮秀的脉道,“幸好,早有准备。师弟”,他叫道,“药呢,拿过来!”
太医院首领陈骢像个小学徒般送药过来,问道“师兄,真的是……血崩了?”
叶天士不理,接过药探了探温度,“谁喂?”
“我来,”乾隆拍拍淮秀的脸,“淮秀,喝药了。”
失血过多的淮秀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迷迷糊糊地道,“四爷……”
“喝药了,听话,”他扶起她靠在自己怀里,将药往她嘴边凑去。
棕色的药汁顺着嘴角流出来,滴在雪白的睡衣上。
淮秀闭着眼,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乾隆拍着她的后背,“这怎么办?这怎么办?”
叶天士道,“皇上,强灌也要灌下去!灌下去,血便能止住了!”
乾隆把心一横,站起身,蓦然间,眼角撇到了一个人。
那是从进门起,便一直被大家当做透明的——钟绍秉。
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淮秀,满脸担忧,满脸关切。
一个念头跃入脑际,他对着钟绍秉,冷笑道,“你想看,是不是?好!”
说罢,喝进一口药汁,含在嘴中,拉起淮秀,贴上她的唇——口对口喂了进去。
一口,再一口,直到喂完整整一碗。
他一边喂,一边不断斜睨着他,嘴角带着残酷的笑。
夹在中间的莲子,呆呆地望着这一幕,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她虽然单纯,却并不傻。
钟绍秉终于全面崩溃,忍无可忍地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