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75)
(2016-12-20 15:5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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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宝绿茶璇玑程淮秀乾隆四爷 |
分类: 八宝绿茶II——璇玑 |
说自个儿去,还真是自个儿去,竟连晓婧也忘记了带。
出了宫门,才知道这紫禁城有多大。
就记得奚太监说过,东西六宫分布在御花园两边,承乾宫在东,储秀宫在西。
那么,沿着御花园走,总没错吧!
太阳很热,杏儿拣着背阴的地方走。
斜刺来了两个宫女,没瞧见她,亲亲热热地聊天。
其中一个问另一个道,“春晓,你们主子怎么样了?”
圆脸大眼睛的宫女道,“说是快了,可是一直也没动静。”
头一个又道,“皇上最近——都在你们那儿吧?”
春晓笑道,“可不,就怕主子突然要生呢!”
杏儿闻听睁大了双眼。
是了,春晓——她一定是储秀宫的人。
到了才知道,原来储秀宫离承乾宫并不算远。中间只隔了个御花园。
宽阔的院子,摆满花草,弥漫着香气。
游廊外的树荫下,一个宫妃模样的女子,正坐在摇椅上,逗弄着一个一岁多的小男孩儿。
一旁站着一个奶娘,一个嬷嬷,一个太监,一个宫女——春晓。
杏儿吸口气,定了定神,甩着帕子便走了进去。
花盆底儿的声音惊动了众人。
那女子放下孩子,站起身来。
杏儿不得不承认她很漂亮,或者说——堪称完美。
那是一张几乎挑不出瑕疵的脸。
乌黑的眼眸深若寒潭,卷曲的睫毛浓若羽扇;小巧的鼻梁嫩若凝脂,粉嫩的樱唇柔若桃花。
如果不是因为怀孕让腰部变粗,她的身材也一定很好。
四个奴才非常一致地望向主人,女子清澈的目光中渐渐溢出冷冽和霸气。
杏儿不说话,使劲地盯着她的眼睛。
女子皱了皱眉头。
春晓道,“小主是哪宫里的,见了我们主子怎不行礼?”
杏儿道,“你是不是盐帮帮主,程淮秀?”
那女子道,“李妈,张嬷嬷,你们把永璹带进去。”
二人望她一眼,福了福,抱起孩子走了。
女子道,“你是谁?找我有何贵干?”
春晓把摇椅向前推推,说道,“主子坐下,当心站久了腰疼。”
淮秀摇摇头。
杏儿道,“我不找你,我是来找皇上的。”
春晓柳眉一竖,斥道,“小主究竟是哪宫里的?怎地对皇贵妃这般无礼?不行礼就罢了,居然还出言不逊,难道你主子娘娘没教过你吗?”
淮秀却道,“你找错了,皇上不在我这里。”
杏儿叫道,“白天不在,晚上还不在吗?你凭什么一个人霸着皇上?”
春晓的声音比杏儿还高,“小主未免太过逾了!再不走,奴婢就去请你主子娘娘!”
刘夏赶紧拉住春晓,对杏儿道,“小主快回去吧,主子身子不好,也不想跟您计较,趁现在没人发现,快回去吧,奴才们不会讲的。”
淮秀疑惑又好笑地望着这个女孩,宫里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争风吃醋下毒使坏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她都见过,直接来找她要皇上的还是头一遭。
任凭刘夏怎样哀求,杏儿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倔强地盯着淮秀。
淮秀笑道,“照你说,我该怎样?”
“你既不能侍寝,就该放了皇上!”
“哦……”淮秀了然地轻轻一笑,“你要侍寝?那好,你是哪宫里的,叫什么名字?待皇上过来,我向他交待一声就是。”
杏儿顿感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和打击。
她一把推开刘夏,后退几步,叫道,“不必了!用不着你来施舍!在这宫里,你稀罕,我也不平常!咱们都是皇上从江南带回来的,都是宫外头宠幸过的,你凭什么觉得皇上就选你不选我?”
闻听此言,淮秀的脸色霎那间白了一白。随即便镇定了心神,问道,“你是江南人?”
“对!我是银贵人,我叫黄杏儿,我是宁波人!”
“宁波……哦……”淮秀淡淡道,“原来在宁波帮了皇上的是你家人……你不是来给太后做婢女的吗?”
“我是来给皇上做妃子的!”杏儿不知是求胜心切还是被激动冲昏了头,一时间竟然和盘托出,“帮了皇上的就是我,是我救了皇上的命!”
淮秀的身子微微晃了晃,伸手抓住椅背,缓缓坐了下去,心不在焉地道,“是吗?”
杏儿挑衅般地笑道,“怎么,你不信?”见淮秀不语,又道,“你跟皇上的故事,我在江南可听得多了,我跟皇上的故事你还不知道吧?”
春晓忙上前来,抚住淮秀的背,问道,“主子,主子您怎么了?”又对杏儿道,“银贵人,皇上的事皇上自然会讲,不劳您特地来告诉主子。”
淮秀道,“我没事。”她抬起头望着杏儿,问道,“银贵人,你来这儿,究竟要做什么?”
眼见淮秀先前一怔,杏儿忽感自己犹如赢了一仗,不由露出胜利者的微笑,“没什么,只是想要程帮主知道皇上对杏儿的心意,只是想要程帮主明白皇上喜欢的——其实是我!”
春晓心疼主子,终按捺不住道,“皇上是什么心意,皇上心里自有掂量!皇上喜欢谁,平日奴才们自有眼瞧!小主就少在这里吆喝了!
杏儿不理她,甩甩帕子,自顾自地讲开了,“程帮主,你知道吗,那晚在江南,在我的闺房……”
淮秀的脸色益发苍白起来,春晓忙要去制止杏儿,淮秀却摆摆手道,“让她说,让她说下去。”
那是杏儿十七年的人生中最深刻的一夜。在她的色彩缤纷的梦里,没有所谓的迷药,更没有乾隆在床上还叫着淮秀的名字,一切都那么完美,那么幸福,那么暧昧——就像她几年来一直心心念念的那样。
“够了,”沉默了半晌的淮秀忽然开声道。
“主子?”正听得入神的春晓也被这一声晃过神儿来。
淮秀对春晓勉强一笑,转头向杏儿道,“这事儿,我知道了。银贵人既为同乡,今儿个初次见面,不妨留下吃顿便饭,如何?”
杏儿一楞,没想到她会是这般反应,不由隐隐有些失望,摸不清她究竟转得是什么心思。来时虽是怒气冲冲,此刻心中却又平静了不少,忙道,“程帮主还是不用客气——我今儿个来,一为见见传闻中的皇贵妃,二只为这心中之事不吐不快——有些事,还是说明白些好——如今该说的都说完了,帮主是聪明人,杏儿也无谓打扰了——咱们今后再见罢!”言罢,甩甩帕子,径自扭身而去。
春晓和刘夏不由目瞪口呆,良久方道,“她——这——主子,她这样霸道无礼,究竟算是怎么回事儿?!”
淮秀似乎正在想些什么,她默默地重新扶住椅背,默默地起身,默默地独自向屋内而去。
是夜,储秀宫。
晚膳之后,乾隆依旧抱着淮秀聊天。
他说道,“淮秀,明儿要册立那拉氏了。”
淮秀道,“嗯。”
他问道,“淮秀,你心里会不会不舒坦?”
淮秀道,“没有。”
他又道,“淮秀,明儿的大典你不用来,在宫里好好歇着。”
淮秀道,“好。”
他扳过淮秀的肩膀,道,“今儿是怎么了,什么都没兴致么?”
淮秀蹙眉,轻轻摇头。
他紧张起来,拉着淮秀上上下下地看,“不舒服?肚子疼?要生了吗?”又伸手去摸她的肚子,“腰酸不酸?不然先躺着,我去叫稳婆来——”
淮秀忽然拉住他的手,又是轻轻摇了摇头。
他急了,问道,“淮秀,你究竟是怎么了?”
淮秀下意识地咬住下唇,抬起头来,清澈的目光如水,直流进他心里。
她轻轻笑道,“没什么,只是——有点累罢了,四爷,上次你说那个宁波女孩子,封了什么?”
乾隆放下心,同时又有点纳闷,“贵人,银贵人——淮秀,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淮秀道,“好歹是同乡——我想知道,不如,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
“我们?”乾隆霎时慌乱起来,“我们……我们能有什么故事——淮秀,你是不是听到什么?”
淮秀笑道,“四爷,你觉得我会听到什么?”
“这……”乾隆语塞,遮掩道,“怕是有人见我收了她,就乱嚼舌根子——没有,没有的事,回宫之前,就是打算把她给额娘的——淮秀,我和她一直清清白白,你可别信。”
淮秀笑了,嘴角还带出一丝轻蔑,“四爷要我信什么,又不信什么?她如今本就是你的人,怎么反要向我证实你们的清白?”
乾隆大窘,忙道,“信四爷,信四爷就对了!”他握住淮秀的双肩,“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淮秀,就信四爷!”
淮秀若有所思地望着乾隆,问道,“信四爷吗?信那个江南的四爷,旱湖的四爷,还是在梅园、在杏林,在人家的闺房里颠鸾倒凤的四爷?”
乾隆这一下吃惊非小,冷汗嗖嗖地冒了出来,他摇着淮秀,问道,“淮秀,你——你究竟听说了什么?啊?告诉四爷,啊?”
淮秀冷笑道,“我听说的就是你做过的——还要我一字一句讲出来吗?”
乾隆急道,“是谁?是谁对你说的?我那是——那是被逼无奈,我不是故意——”
淮秀道,“就像在旱湖一样的被逼无奈——是不是?”
“那当初,你又以为我是谁?”
“我——”乾隆把心一横,“我当时被人下了迷药!”
“迷药?”淮秀却误会了,“果然是迷药啊!是用‘迷药’救你,还是‘迷药’救了你?”
“我——我——”乾隆当真是百口莫辩,只得哀求道,“淮秀,你信四爷一次,这件事——真的是意外,真的是意外——”
“是不是意外,不关我的事,”淮秀却敛了锋芒,淡然道,“四爷亦毋须向我交代。”
“……”乾隆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眼看着淮秀慢吞吞地除了外衣,慢吞吞地爬上床,又慢吞吞地拽过一条被子,向内躺下。
乾隆盯着淮秀的背,怔忪了好一会儿。想解释,又怕越描越黑,让她气坏了身子;想不解释,又怕她胡思乱想,对自己的误会越来越深,他伸出手去,又缩回来,再伸出,又缩回来,犹豫良久,觉得还是等她气消了才好,于是便也除了衣衫鞋袜,拉过另一条被子,在淮秀身边睡了。
这一夜两人都睡不着。乾隆翻来覆去,搞不懂淮秀究竟在想些什么。面对已经既成的事实,要怎么说,该怎么说,能怎么说?想说又不敢说,怕说又不能不说,一颗心仿佛是油烹一般。
淮秀一动不动,睁着亮晶晶的一对大眼。周围很静,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脑子里,似乎一下子清明了。
没有怨亦没有恨——她程淮秀,一向都是个“潇洒”的人。
那一刻,心和肚子一起,隐隐地,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