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神武门，阳光明媚的早上。

金色的琉璃瓦，反射出耀眼的阳光，直刺得莲子一时间张不开眼。

钟绍秉吩咐马车在宫门口候着，转身去搀扶身后的父亲。

钟正愁眉苦脸，心里还有些忐忑不安。弹劾的折子上去，才知道自己同时也被人弹劾。不知道皇上会信谁？大臣们会怎么看？他一向是个注重名誉的人。

“钟大人！”一人身着花翎补服，迎出神武门外。

“曹先生！”钟正还未说话，莲子先叫了出来。这个慑人心魄的地方让莲子很是紧张，见到曹大人就好像见到了亲人。

“莲子姑娘，”曹大人微微一笑，“噢，不，现在应该叫钟少夫人了。”

“曹先生，”莲子脸色微微泛红，“您同江南一样，叫我莲子就好了嘛！”

“曹大人，”钟正上前做了个揖，心里正是烦乱的时候，莲子的玩笑话让他有些不悦。

“钟大人，”曹大人见钟正一脸忧色，上前携了他的手臂，小声说道，“且放宽心，皇上相信你。”

“啊？你是说……”钟正吃惊地张大了嘴。

“是密谈，在养心殿，没有外人。这个时候，大臣们都在上朝，皇上让我来接你，就是为了避人耳目。”

“哦……”钟正稍微放下心来，有些感叹，“我效力大清三朝，终究还是值得……”

钟绍秉站在一旁，心里惦念的却是淮秀。本来还在替父亲担心，此时得知父亲没事，即刻上前问道，“曹伯父，那我和莲子……”

“皇上交待过，直接送你们去皇贵妃那里。然后再带令尊去养心殿。”

“曹大人，”钟正深施一礼，“如此有劳了……”

 

进了紫禁城，好似进了一个巨大的迷宫。

莲子的眼睛不够用了，东瞅瞅，西望望，惊叹于景物的瑰丽和雄壮。

红墙金瓦似乎望不到尽头，然而不知何时一个转弯，眼前又是另一片天地。

钟绍秉是曾经随爹爹、娘亲来过的，对莲子“乡下人”的表情很有些不以为然。

成亲几个月以来，他不得不承认莲子的确是个贤妻良母。虽然有时候也有些小孩子脾气，但是对公婆、对自己、对女儿，从来都是照顾周到，没有半点疏忽。然而在他心里，淮秀的影子依旧挥之不去，每次想起，都是隐隐的钝痛。

 

储秀宫。淮秀得知莲子要来，已经早早起身收拾停当，在门口等了好一阵子。

“是曹大人！主子，您要等的人来了噢！”春晓陪在一旁，一直在探着身子张望。

“嗯，是啊！”淮秀也觉得很是期盼，快走几步迎上前去，

“曹大人，钟大人！”淮秀微微福了福身。

“皇贵妃吉祥！”两人齐声躬身施礼。

“小姐！”莲子见到淮秀，激动得热泪盈眶，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口中喃喃说着，“小姐，终于又见到你了……”

“傻丫头，快别哭了，”淮秀拍拍莲子的背，轻声安慰着。

“小姐……”莲子却不顾他人的目光，反而把淮秀搂得更紧，猛然间觉得淮秀似乎胖了一些……

“小姐，你是……”莲子抽回身子，眼睛望向淮秀的腹部。

“嗯，”淮秀红着脸点了点头，转身说道，“曹大人，辛苦您了！”

“皇贵妃不必客气，这都是皇上吩咐微臣做的。”

“钟大人一向可好么？”淮秀又问。

“老臣家中一切都好，承蒙皇贵妃惦念。”钟正嘴上答着，眼睛望向一旁的儿子，希望他去上前见礼。

然而，钟绍秉正在发呆。每一次见到淮秀，他似乎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淮秀今天的打扮，与在马家、在盐帮截然不同。一身剪裁合体的水粉色旗装，让她消退了几许英气，平添了几许温柔妩媚；发髻上淡粉色的珍珠拼成一朵盛放的桃花，衬着她微微泛红的脸庞，果真是人面桃花，相映成辉。大概是由于有了身孕的缘故，淮秀比江南时候略微丰腴了些，脸色也红润了许多，看上去不仅更有风致，一颦一笑之间，也掩藏不住母性的光辉。

“绍秉，绍秉！”儿子太过失态，让钟正感觉很没面子。

“啊？爹……”钟绍秉醒悟过来，脸上也有些发烧。

“绍秉兄，你怎么了？”淮秀觉得这次见到钟绍秉，他似乎很不开心。

“还不快给皇贵妃请安！”钟正小声训斥。

“恭喜皇贵妃再添龙脉！”看到淮秀的肚子，不知怎的钟绍秉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好像被一根刺扎到一般，酸溜溜的一句话脱口而出。

“呃……”淮秀一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绍秉兄，多谢你。”

“呵呵……”钟正微笑，他觉得儿子很会说话。

辞别了钟正和曹大人，淮秀把莲子和钟绍秉让进屋内。

“哇，真漂亮！”莲子看着屋内的摆设，惊叹道，“小姐，有点像江南的意思，可是，比盐帮漂亮多了哦！”

“呵呵，四爷还说，是按江南的样式布置得呢！我就说嘛，奢华之气太重。”

“小姐，您真是好命哦！还怨这怨那的，莲子好羡慕哦！”

“羡慕什么”，淮秀轻笑，“看来，你和绍秉兄不是也过得很好嘛！”

“哎呀，您就别取笑我了嘛！”莲子害羞起来，拉过钟绍秉，“绍秉哥这个木头，整天就知道念书吟诗，也不会心疼人！”

“呃……”钟绍秉窘迫起来，满脸通红，小声说道，“莲子，你怎么说这些！”

“呵……”淮秀心知是他们小夫妻两个打情骂俏，笑笑之后也不深究，想起钟绍秉在门口的表情，她试探着问道，“绍秉兄，你最近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事情？”钟绍秉遇到的最大事情，莫过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是这个当然不能讲，他只得掩饰着道，“没有啊，淮秀，你别想多了。”

“哦，”淮秀点头，问道，“对了，你们怎么突然就进京来了？昨晚四爷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呢！”

“哪是是突然，其实是……”莲子刚要说话，就被钟绍秉拦住了。

“淮秀，其实是科考之日已近，我爹说早些回京，一来方便我温习，二来他也可以向皇上述职。”

“这样啊……”淮秀答道，却见莲子的眼睛盯着钟绍秉，似乎很不服气。

“是啊，不然还能怎样呢？”钟绍秉勉强笑笑，问出心中藏了好久的话，“淮秀，你在这……一切还好吧？”

“还好，多谢绍秉兄关心。”淮秀回答得很是客套，她已经看出了钟绍秉眼里的东西，不想因此伤害到莲子。

“淮秀，这我就放心了。”钟绍秉收回热切的目光，有些失望。

“奴婢帮主子换杯茶吧？”春晓在外面敲了敲门，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

“贵客，请用。”春晓一边摆茶杯，一边对莲子笑道，“这位夫人，我们主子等了您一早上了，这不，早就吩咐我摆好了茶点，这么久了，恐怕都凉了。”

“你们主子？”莲子不大愿意听到她这么说，淮秀是她的小姐。

“就是秀主儿嘛，”春晓不以为意，“我是她的近身宫女，我叫春晓。”

“哦……”莲子了然地点点头，忽然冒出一句，“我是她的丫鬟莲子。”

“原来您就是那位莲子姑娘啊！”春晓早听说过莲子的大名，表现得甚为亲热，“我听主子说，你们从小玩到大的，好像姐妹一样呢！”

“就是啊！”春晓的奉承话让莲子心中的不快一扫而光，她高兴地拉住春晓说道，“春晓，我不在这里，你可要好好照顾我们家小姐。”

“莲子姑娘放心，那是自然。主子待我们好像自家人一样，我们当然要尽力照顾好她和永璹阿哥。”

“永璹阿哥？小姐，他在哪儿呢？怎么也不给莲子看看？”

“哦，”淮秀笑道，“刚才奶娘带去御花园了，春晓，你去看看回来了没有。”

春晓走后，莲子拉住淮秀，亲热地道，“小姐，改天咱们一起出去逛逛吧，天子脚下，就是和江南不一样哦！”

“莲子，暂时是不行了，”淮秀笑笑，“等孩子出生以后吧，到时候我陪你逛个够。”

“啊？小姐，为什么呀？”莲子有些失望，“小姐，是不是怀了孩子以后，很辛苦啊？”

“倒也不是，”淮秀无奈道，“是四爷，他担心我这样子出去会有危险，所以收回了我的出宫金牌，我现在，是哪儿也去不成了，天宝盐站的东西，也都是宝柱在取送。”

“小姐，四爷对你真好，不过，他也真是霸道。”

“呵呵，皇帝脾气，我也懒得同他争。”淮秀笑道，就像妻子在评价丈夫，眼里全是幸福和满足。

钟绍秉看到淮秀的表情，他相信淮秀在这里确实过得很好。那个出类拔萃的男人，显然给了淮秀她所需要的一切。思及此处，他真的放心了。他很庆幸当初没有苦苦纠缠下去，而是依照淮秀的意思娶了莲子。时至今日，他不仅拥有了如花美眷，也可以继续保有同淮秀的这个秘密。淮秀，钟绍秉在心里叫道，你永远都是我心中的仙女，我心中的程苇儿……

 

片刻之后，寝殿之中多了一个小人儿。

“哇！”莲子又有了感慨，“小姐，他好像四爷哦！”

“是啊，只有眼睛像我，其余都跟他阿玛一个样。”淮秀望着儿子，目光中母爱洋溢。

“小姐，他长大了一定很英俊，就像四爷那样。”莲子伸手去掐永璹的脸蛋儿。

“不——”永璹重复着一个字，他已经被无数人掐过，躲避得极其熟练。

“咦，小姐，他会说话耶！”莲子少见多怪。

淮秀哭笑不得，“他就快满周岁，当然会说话了。”

钟绍秉盯着永璹不出声，那张脸太像皇上，太容易勾起他不愉快的记忆。

“绍秉哥，”莲子扯住钟绍秉的手臂，指着永璹说道，“你看，他好可爱哦！原来小孩子满了一岁，就会走路，会说话，不如，我们也……”

“莲子，”钟绍秉面无表情，“我们不是也有玉儿嘛。”

“哦，对，是啊……”莲子当即闭嘴不谈，身为继母，她有她的无奈。

 

奶娘抱走了永璹，莲子向淮秀提出要去看看春喜。

“嗯……”淮秀想了想，说道，“这个时候，四爷应该在养心殿，春喜、宝柱和贾六，应该在养心殿旁边的围房里。”

“小姐，我们过去找她吗？”

“也好，”今日宫中众妃嫔都陪太后去了万寿寺进香，就连徐婉儿也未能幸免，自己因为身怀有孕才被留了下来，所以现在带莲子去养心殿，应该不会被人发觉。

“嗯，那我们快走吧，”莲子去说着去拉钟绍秉。

“淮秀，我和那位春喜姑娘并不相熟，不如你们过去，我留在这里等如何？“钟绍秉不想见到乾隆。更何况钟正也在那里，他担心受到父亲的责骂。

“这样的话，绍秉兄，未免太怠慢了。”

“哎，淮秀，何须如此见外呢？”

“既然绍秉兄不介意，那么随你高兴就好。”淮秀转身叫过刘夏，“刘夏，你陪钟公子去书房看书吧。”

“喳！钟公子，您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