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淮秀风寒没有好，反而加重了，这天起床，头昏到站不起身来，迫不得已请了大夫吃药。

“小姐，看看你，一回来就把自己的身体搞成这样！”莲子站在床头，不满地抱怨。

“呵呵，莲子，看来我真是在宫里养得娇了，居然连这点风寒都受不起。”淮秀虚弱地笑笑，从莲子手中接过药碗。

“小姐，我不管！无论如何，今天不许你出去了！都怪赵家大嫂，明知道你不舒服，还拉着你到处去。”

“莲子，别胡说，琼娘嫂子是在帮我……”

“帮你？我看她是自己要往外跑，怕管事不让才拉着你，哪有帮人还能帮到妓……”莲子停住，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帮主，帮主在吗？”是琼娘的声音。

“赵大嫂，帮主今天不舒服，你还是改天……”莲子站在门旁，连门都不肯去开。

“莲子！”淮秀嗔道，“快开门！”

莲子不情愿地开门，琼娘站在门外，脸上是着急的表情。淮秀询问地同她对视一眼，琼娘点了点头。

“莲子，你先出去吧，我和琼娘嫂子有事谈。”

“小姐！你还病着呢……”

“不妨事，快去吧……”

“嫂子，咱们走吧。”莲子刚一出门，淮秀就从床上起来。

“帮主，你没事吧？”琼娘上前把手覆在淮秀的额头上，“帮主，你在发烧呢！”

“没事的，小毛病，已经吃了药，一会儿就好了。”淮秀笑着摇摇头，“那边怎么说？”

“那个人到了，刚刚来，燕梅派人给我送信，说会尽量帮你拖住他。”

“嗯，好。”淮秀说着，从一旁的柜子拿出一小包药粉，“嫂子，咱们快走。”

 

烟月楼，燕梅闺房。

“燕梅姑娘，大爷这么久没来，你想不想呀？”矮胖的男人嬉笑着，探手去摸燕梅的下颌。

“哎哟，陈老板……”燕梅软绵绵地回应，不着痕迹地挡开男人的手，“瞧您说的，您可是让燕梅一见难忘呢……”看看男人的眼神似乎在酒杯上，燕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燕梅，小心肝儿……”男人也学着燕梅的口气，“大爷见了这么多姑娘，就是你瞅着让人舒心……”

“呵呵，陈老板，您过奖了……”燕梅一边敷衍着，一边想着脱身的办法。闺房的隔扇门此时吧嗒响了一声，又归于平静，燕梅知道琼娘他们已经来了。

“哎哟……陈老板……嗳呦哎呦……”燕梅忽然脸色一变，皱起眉头，装作支撑不住的样子，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搭在男人肩上。

“哎呀！燕梅姑娘，你怎么了？”男人问道，“你是哪里不舒服？”

“嗯嗯，陈老板，对不住，对不住……”燕梅弯腰捂住肚子，装出内急的样子，“大概是昨天酸梅汤里面冰加得多了，肚子疼，受不住，受不住了……”

“燕梅姑娘，那怎么办？我去叫妈妈给你请大夫……”

“陈老板，不用了，不用了……”燕梅痛苦地摆摆手，“我要去方便一下……不奉陪了……”

“哎……”男人急道，“你出去了，那我……”

“哎呀，瞧我都忘了，”燕梅缓了口气，拉开门一看，琼娘和淮秀正站在外侧。燕梅冲二人使了个眼色，一把拉过淮秀推进门内，“陈老板，就让我们新来的姑娘陪你……”说罢啪一声关上了门。

“呼……”琼娘好容易松了口气，看来事情已经成功了大半，“燕梅，我们走吧，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

“也好，哼，把这家伙搞回家去，老娘也算报了个仇！”燕梅愤愤地道，拉着琼娘摇摇摆摆地去了。

 

屋内，淮秀故意做出局促的样子，红着脸搓着衣角。

“吖……”男人目瞪口呆地盯着淮秀，大张着嘴，似乎要流出口水来。

“陈……陈老板……”淮秀战战兢兢地道。

“小姑娘，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从没在这儿见过你啊？别紧张，别紧张……”男人伸手去扶淮秀的肩膀，“早知道有你这么漂亮的美人儿，我还找燕梅那个残花败柳干吗……”

“我……是新来的……”淮秀抑制住想要揍他一拳的冲动，努力躲避着他的脏手。

“哎……小姑娘，别害羞嘛……”男人嬉皮笑脸地道，“大爷我见过的姑娘多了，我跟你说，做你们这行的，不都有这一天嘛……”

“呃……陈老板……”淮秀一闪身躲到桌边，“您……先喝酒，先喝酒……”

“好！”男人笑道，“小姑娘，你陪我喝呀……”

“陈老板，那您先干了这杯，咱们再说，好不好？”淮秀勉强扯出一抹笑，摸出药粉放在手里，用指甲在药包上撕了个小孔。

“哎……小姑娘，这就不对了，你是主，我是客，要喝也是你先喝嘛……”男人玩笑般地推辞，却让淮秀心中犯了嘀咕，莫非……他有所怀疑？

“好，陈老板，那就我先喝！”淮秀打定主意，重新斟满一小杯酒，自己喝了一半，把杯子递给了男人，一换手的工夫，胳膊一抖，药粉已经撒进了杯中。

“呵呵，小姑娘，好样的！对了，你叫什么？”男人接过酒杯，色迷迷地问道，一仰头饮下半杯残酒。

“我叫程……苇儿，程苇儿。”面对这个猥琐的男人，忽然想起了四爷温暖的怀抱。

“萎？哪个萎啊？这可不好！正当一朵花儿盛放的时候，叫什么萎嘛。”男人似是自言自语。

“陈老板，不是枯萎的萎，是蒲苇的苇，那是因为我老家附近有很多芦苇荡……”淮秀一边慢声慢气地解释，一边注意观察着男人的神色，看着他说话开始口齿不清，眼皮渐渐合上，终于一头栽倒在桌上，动也不动了。

“陈老板，陈老板？”淮秀试探着叫道，伸手推了他几下。

没有反应。

“哈哈，得手了！”淮秀暗笑，走到绣房门口，装作惊慌地叫道，“燕梅姑娘，燕梅姑娘！”

“嗯？怎么了，怎么了？”在楼下喝茶聊天的燕梅和琼娘听到喊声，跑了上来。

“燕梅姑娘，你看看，我哥哥他不知怎么回事，喝了几杯酒，居然就醉过去了，他那么重，我也抬不动他，留在这里，又怕脏了你的屋子……”淮秀抱歉地解释着，同时向琼娘眨眨眼睛。

“燕梅啊，你看他满身酒气的，真是碍眼！”琼娘故意添油加醋。

“哼哼，这还不容易？”燕梅瞟了男人一眼，冷笑道，“我去找小七和小九来，把他帮你们给抬回去就是了，又不是什么稀罕人物儿，放在姑奶奶这儿我还嫌脏呢！”

“燕梅，那就麻烦你了！”

“多谢燕梅姑娘了！”淮秀大喜，这下连盐帮兄弟也用不着叫了！

 

“哗……”一盆冷水浇在林九千的头上，让他从意识模糊之中转醒过来。

“说！你是什么来路？”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

“嗯？来路？”林九千晃晃昏沉沉的大脑袋，忽然发现自己正斜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想爬起身来，却动不了，原来手脚都已经被人捆了个结实。

“对！问你的来路！少装糊涂！”男人的声音又吼道。

“你……你是谁？这……这是哪里？”林九千开始有些害怕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黑黝黝的小屋之中，只有对面的一扇小天窗射进微弱的光线，天窗下站着一个矮个子男人，看不清面孔，只看得到结实的身材。

“这里是盐帮！我是管事赵辰坤！”男人沉声说道，“现在是我在问你，还轮不到你来问我！”

“什么？盐……盐帮……”林九千的牙齿开始打架了，“完了！”他暗叹一声，马爷跟盐帮正是死对头，如果被他知道自己的来历，估计这条小命就要交代了。嗯，林九千打定了主意，心存一丝侥幸，无论如何，先骗过去再说。

“赵……赵管事……我……小人……叫林九千……我是……安……安善良民……不知道为何……”

“林九千！”辰坤打断了他，“我告诉你，你的底细我们已经摸得差不多了，就看你能不能老实交待，所以……你少跟我说这些！”

“啊？赵……赵管事……我……真不知道……”林九千一面嘴上敷衍，一面心中快速回忆着自己到底被盐帮捉住了什么把柄，自己是如何被捉来的？就记得烟月楼……一个新来的姑娘……喝酒……今天的一切似乎都不大对劲儿，莫非自己是中了别人早就设好的圈套？

“哼哼，你也不用敷衍我，”辰坤冷笑着，“林九千，想来你对我盐帮行事作风还不了解吧？咱们虽不是衙门，却也担得起这个用私刑的罪名！你不说没关系，自然有办法让你说！”说罢辰坤走到门前，就要开门喊人。

“辰坤，慢着！”墙角突然响起一个干脆利落的女声，辰坤停了一下，转身走了过去。

“帮主，有什么吩咐？”辰坤躬身问道，林九千脑中轰然一响，这个声音……好熟悉……在哪里听过呢……

“先不要用刑，”

“是，帮主。”辰坤恭恭敬敬回道，林九千现在可以确定这就是盐帮帮主，程淮秀，乾隆的皇贵妃，鼎鼎有名的江南美女……一时间他穷心未尽，色心又起，抬起头来想要看个究竟。

“林九千，这把扇子你可认识？”淮秀走到林九千面前，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威严。

林九千哪里还有心思看扇子，一颗心全在淮秀的身上，抬头一望，嗯？这不是烟月楼那个苇儿姑娘？只不过现在换了一件红色大氅，辫子也打开披在了身后，别有一番英姿飒飒。他现在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是……程淮秀……居然亲自下手捉了自己？林九千努力扬起脖子，痴痴地盯着淮秀的的脸，心中叹道，“唉，到底皇上的女人，果真是非同凡响啊，我今天喝了她的半杯残酒，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林九千！叫你看扇子，你看什么呢！”辰坤厉声喝道，对淮秀不怀好意的色狼他见得多了，这样不要命的还是第一个。

“哦……扇子……看扇子……”林九千颤巍巍地说着，展开扇子一看，“完了！”他再叹一声，盐帮居然连自己经手这把扇子都知道了，看来不招出点什么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说吧！”淮秀也不理他亵渎的目光，撂下一句话又坐回墙角的椅子上。不是不跟他计较，而是因为发烧一直未退，身子实在难受得紧。

“这……”林九千的眼睛骨碌碌转了转，心中暗暗权衡着利弊，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先保命要紧。“赵管事，我说可以，不过如果马爷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我，这点你得给我个保证。”

“马爷？哪个……”辰坤正要发问，淮秀忽然打断了他，“林九千，你放心，马爷那边，盐帮自会处置，总之只要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们就给你这个保证。”

“好！帮主真是个爽快人儿啊，”林九千涎笑道，“早就听说帮主您巾帼不让须眉，九千今日一见，还真是有勇有谋，才貌双全，沉鱼落雁，是闭月羞花……”

“好了！”淮秀真是有些哭笑不得，这个人的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正待再问的时候，只听得辰坤喝道，“林九千！你是来做什么的？再敢对帮主无礼，小心你的脑袋！”

“是是，我招，我招……”林九千唯唯诺诺道，“马爷绑了钟公子，派我给说票儿的拿这把扇子……”

“马爷是何方神圣？姓甚名谁？”淮秀问道。

“啊？帮主，原来您不认识马爷？那您还说……”林九千发现自己上了淮秀的套，大为懊悔。

“不认识不要紧，林九千，你觉得我如果把捉到你的消息放出去，还愁查不出马爷是谁？”淮秀笑吟吟地威胁，林九千打了个寒颤。

“啊……帮主……您别说啊，千万别说啊……马爷非杀了我不可……”

“我不说，那就你说啊？”

“嗯……好……”林九千发现自己已经被淮秀吃定了，沮丧不已，“马爷叫马显龙，在灵岩山占山为王，钟公子就是他抓去的……”

“嗯，果然是灵岩山，”淮秀同辰坤对望一眼，一起点点头。

“你们那个马爷是什么来头？有多少人马？为什么要绑了钟公子？”辰坤问道。

“来头嘛……我也不知道，我家里没饭吃，上山当土匪的时候，马爷就已经是大寨主了。人马至少也有上千，至于绑人，我也就知道是要银子，其余的，我一个跑腿的喽罗，哪里敢问啊。”

“嗯，”，淮秀接着道，“那么，钟公子被绑去了哪里？在山寨么？”

“啊？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是个小喽罗……”

“你就是个小喽罗？我看，不是吧……”淮秀冷笑。

“说！”辰坤怒吼。

“我说我说……”林九千心中暗叹，怎么就逃不过程淮秀的眼睛，“好吧，我……是个小头目……不过我也就是个小头目了，手下管着几十号人，负责山上山下跑腿打杂的……”

“嗯，”淮秀点头，“你们山上最近可有加派人手？可有特殊的人员调动？”

“加派人手……这倒没有，特殊的嘛……无非就是我和手下的兄弟，被派出来打探钟少爷的消息，但是那也是钟少爷被绑以前的事情了……”

“哦？帮主，这倒奇了。”辰坤插话。

“的确奇怪，”淮秀点点头，问道，“林九千，你可知道任何关于钟公子下落的消息？倘若被我知道你有半点隐瞒，我就把你交给官府！”

“啊？！我不知道啊……”林九千委屈地咧咧嘴，“倒是有些奇怪的事情，就是我听山上驻扎的兄弟说，这几天马爷难得上山，即使上了山，也是没多久就下山了。其余的……帮主，我可真不知道了。”

“哦？难得上山？难道你们马爷不在山寨上住？”

“是啊，马爷和夫人在山下的木渎镇有所宅子，是夫人的祖屋。平时马爷都是在那里住的。”

“帮主，难道是在……”辰坤问道。

“嗯，有可能，”淮秀点点头，问道，“那座祖屋在什么地方，里面还住了什么人吗？”

“祖屋我就知道在木渎镇，具体地方我也没去过。不过听去过的兄弟说，就好像员外爷的宅子那样，里面有丫环婆子，有家丁，镇上的人都不知道马爷的身份，马爷也从不让兄弟们透露，所以邻居们全都称呼他马老爷呢！”

“哦……木渎镇的马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