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23)
(2016-12-14 19:43:07)
标签:
八宝绿茶天枢程淮秀乾隆四爷 |
分类: 八宝绿茶I——天枢 |
翌日一大早,淮秀就把整理好的地图交给辰坤,让他分发给总堂和苏州附近各分堂的兄弟。盐帮浩浩荡荡地搜索行动进行了整整两天,结果依然是毫无消息。淮秀倒并不觉得如何打击,因为既然是有心捉人,自然是要严密防范,这样浅于皮毛的探查,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努力让自己变被动为主动。
这一天,正在吃早饭的工夫,忽听得守门兄弟来报,说门外来了一人,单枪匹马,自称是前来说票的。
淮秀和辰坤听了都觉得出乎意料,钟家公子被绑,说票的不去总督衙门,反而跑来盐帮,还真是有些奇怪。不过也容不得二人多想,淮秀便道,“请他进来。”
“帮主,那人问,您是不是从京城回来了,如果您回来了,他才进来,如果您没回来,他就走了。”守门兄弟说道。
“嗯?”淮秀愈加觉得奇怪,“他们居然连这都知道?那你是怎么说的?”
“属下什么也没说,只是说要进来回管事一声。”
“帮主”,辰坤插嘴道,“看来他们绑人,倒好像是冲着您来的。”
“不好说”,淮秀摇摇头,“看来像,可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帮主,那么不如就由属下出面,就说您已经回了苏州,但是今日不在总堂,出去办事如何?”辰坤道。
“嗯……也好”,淮秀想到不知对方底细,难免还要外出查案,自然是越少暴露给对方越好,于是说道,“反正他们似乎只想确定我从京城回来没有,你实话实说便是。”
“属下遵命!那帮主您……”
“我就在后堂,且听听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也好,属下这就去请他进来!”
片刻工夫,辰坤带着一个矮胖的男子一起进了偏厅。透过后堂竹帘的缝隙,淮秀看到这个男子大概四十余岁年纪,油光满面的一张脸,看打扮,倒像个商人模样。
二人落座,莲子献上茶来。那人看了辰坤半晌,小心谨慎地开口了。
“陈管事,你刚才说贵帮主确实已经从京城回来了……”
“是,只是她今日出去办事,所以不在总堂而已。”
“哦……那就好了”,那男子放心地拍拍胸口,“总算不负人所托……”
“这位大哥,请问您是受谁所托?”辰坤打探道。
“呃……呵呵……”中年男子打哈哈地笑笑,“陈管事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兄弟我早就说了,我一来不是绑人的,二来不是救人的,我不过是个说票儿的,赚点耍嘴皮子的钱,陈管事还要我把对家交待出来,岂不是要砸了兄弟我的饭碗吗?”
“呵呵,一时失言”,辰坤也打哈哈道,见他虽是玩笑的模样,语气却是坚决,料到他应是不肯透露,于是直奔主题道,“这位大哥,那赵某也就不绕弯子了,对家叫您来,可有什么话儿交代的?”
“赵管事,这就对了”,男子慢吞吞地道,“这才像个江湖人的规矩嘛。”边说边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折扇,对辰坤说道,“这是表记,对家说了,如果不信钟公子在他们手里的,就给钟大人看看这个。”
“这个当然信,当然信了”,辰坤赔笑道,“不用给钟大人,您就是给我,我们也是信的。这位大哥,钟公子可还好么?”
“相信就好……”中年男子依然是一副有些傲慢的口气,“钟公子么……现在倒还无恙,不过对方说了,不多不少,这个数,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筹备,只要你们按期交银子,他就不伤害钟公子一根汗毛。”说着,男子伸出一个手指,在辰坤眼前晃了晃。
“一……一万两?”辰坤壮着胆子,心想钟公子的价钱肯定不是小数目。
“不是,盐漕总督大人的公子,哪里会这么不值钱的。”
“那……十万?”
“一百万。”男子笑道,眼睛向下瞥着,似乎在说,“我料想你也猜不到。”
“这……欺人太甚!”辰坤忍不住拍案而起,“对家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钟大人一个清清白白的好官,一年也不过几千两的俸禄,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来?”
“呵呵,赵管事,别生气啊……”男子慢悠悠地笑道,“这个主意,可不是对着总督大人的,可是对着你盐帮的啊。”
“嗯?怎么说?”辰坤气呼呼地道。
“这个事情么,兄弟我本来是建议对家别说,说了么,就容易暴露了身份。可是对家说了,他跟盐帮有仇,跟皇上有恨,如今,既然你们帮主已经……嗯,这个两夫妻的债,索性就一块儿讨了,自然钱是不能少的……”
“什么仇?什么恨?我们盐帮怎么得罪他了?皇上又怎么得罪他了?”辰坤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礼貌了。
“哎……啧啧啧,稍安勿躁啊”男子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又道,“对家的祖上呢,原本也是大盐商,哪知道运气不济被先帝爷查抄了去,还满门抄斩,就留了这么个独苗。对家辛辛苦苦熬了这么些年,总算积攒了点势力,想要东山再起的时候,才发现祖上的盐场都被你盐帮给接了去,你说,这难道不是新仇旧恨吗?”
“这……胡说!抄了他家的是先帝爷,接收盐场,也是老帮主那时候的事,跟我们帮主和皇上有什么关系!”
“赵管事,这个父债子还,不是咱们江湖的规矩吗?”
“等等……”辰坤抬手制止了他的话,脑子在飞快地旋转,查抄盐商……没印象;接收盐场……也没印象;一百万两……是总堂年景好的时候整整一年的收入;帮中的现银和银票……加上要给兄弟们的半年分红……大概只有三十多万两……于是,辰坤转而赔笑道,“这位大哥,关于数目的问题,不知是否可以……”
“这个嘛……哎呀……”男子皱皱眉头,“陈管事,兄弟我也只是个说票儿的,也只是赚这磨嘴皮子的钱……这个……难啊……对家可是心意坚决……”一边说,还故意用眼睛瞥着辰坤。
“呵呵,这位大哥,您请稍待片刻。”辰坤笑笑,起身来到后堂,跟淮秀交换了个眼色,淮秀点点头。片刻的功夫,辰坤出来了,手中拿了一张银票。
“这位大哥,您来回奔波也不容易,真是辛苦了。实在不瞒您说,我们盐帮看着大,实际上也就是个空壳,没什么实际的……油水,而且,帮主这一走,生意也不如过去,您看看,能不能帮着说和说和,咱们这里,最多就能拿出这个数”,说着,辰坤伸出三个手指,“另外,这段期间,请对家千万要善待钟公子。”辰坤又递上那张银票,“这里一点小小心意,就当给您买包茶润润嗓子,雇辆车歇歇腿儿。”
“嗯……”男子也不客气,接过一看是一千两,“那好吧,唉,我这人啊,天生就是看不得人家为难,那也只好我再勉为其难一次……”
“是是,知道您为难了……”辰坤见那男子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于是躬身道,“这位大哥,我送您出去……”
“呵呵,赵管事,您留步吧!”男子的声音中透着心满意足。
“那好,您慢走……”
盐帮偏厅,辰坤和淮秀面前摆着一摞的银票和一堆闪亮的雪花白银。
“真是的,这年头,这种市井小人也要讨我们的血汗钱!”淮秀愤愤不平。
“唉,帮主,没办法啊,说票儿这个行当,就是杀人不见血,嘴皮子上的皇帝!”
“唉,辰坤,我这里是二十万两,你那边呢?”淮秀手中捏着一叠银票。
“十万两。其余的,楚掌堂去福建的时候都带走了。”辰坤无奈地道。
“你跟他说多少?”
“三十万两。”
“唉,通常这种时候,都不会遂了我们的意思……”淮秀也叹道。
“是啊,帮主,可是,难道我们就这样把兄弟们的血汗钱交出去?而且……还不够?”
“当然不是!”淮秀坚定地道,“我们备足银两,是要以防万一;毕竟这件事情,是咱们连累了钟公子,就算为了盐帮,咱们也要全力保他周全……辰坤,你等等。”淮秀转身回去卧室,片刻工夫捧了一个盒子出来,“这里的东西,也有十几万两,是我爹留给我的,还有我这些年攒下的,宫里还有一部分,没带回来,也就不提了……”
“帮主!”辰坤急忙阻拦,“这怎么行,这可是你的全部积蓄……”
“辰坤,没关系的,”淮秀摇摇头,“我在京里,反正也用不着这些……而且,关键是这个案子,我们查来查去也抓不到线索,万一真要用此下策,对方又不肯让步,难不成我们还要卖了盐场、卖了船队?”
“帮主,这……唉,好吧!”辰坤无奈地接过,“帮主,属下已经派人去盯上了那个说票儿的,希望可以发现绑匪的踪迹。”
“嗯,不过他们行内的规矩,接头地点向不确定,有时候甚至只是书信往来,大概发现也很困难。而且对方如此精明,应该不会给我们留这个空子。”
“帮主言之有理,咱们也只是尽力”,辰坤答道,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那把扇子,“帮主,这个东西,要不要给钟大人看看?”
“也好,总要给钟大人通个消息。就派个兄弟过去,把大致的情况说说就好,不要惊吓了他老人家。”淮秀一面吩咐,一面把扇子拿在手中,打开,忽然发现木色的扇骨中间,折叠的地方,有一个黄豆大小的红色斑点,看上去已经凝固了很久。
“嗯?这是什么?”淮秀警觉道。
“帮主,好像是血!难不成钟公子已经……”辰坤凑近一看,也很吃惊。
“不一定的,”淮秀冷静地摇摇头,“对方现在伤害钟公子,实在没有必要。”说着她把扇子凑近鼻端,仔细闻闻,却嗅到了幽幽香气。
“呵……是胭脂……”淮秀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这个胭脂味道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闻到过,宫里?莲子那里?仔细想想,却记不起来。
“哈哈……,这就好,这就好……”辰坤也如释重负,打趣道,“想必是对方哪个经手的家伙,无意中把扇子掉在了女人的胭脂里,倒害的咱们白担心了一场。既然这样的,属下这就派人把扇子给钟大人送去。”
“先等等……”淮秀忽然改变了主意,胭脂特殊的香味儿在鼻端挥之不去,自己虽然不好此道,在宫里却也见识了不少,各地进贡的上等胭脂,宫女调出的密制胭脂,番邦泊来的洋胭脂……四爷也送了大大小小的百十盒,可是这个胭脂,似乎跟那些都不一样,带着一种……一种特别的味道,既清香又馥郁,让人一闻即难忘。淮秀现在可以肯定,自己的确是曾经在哪里闻到过。
“帮主?还有什么交代?”
“嗯……这个扇子……”淮秀把扇子翻过来一瞧,“钟绍秉印”正明晃晃地摆在那里,“现在既然可以确定的确是钟公子提过的东西,那么就只给钟大人通个消息就好,扇子留下,我还有用。”
“是,属下遵命!”辰坤虽然搞不懂淮秀的用意,却也没有考虑太多。
淮秀本打算通知钟正让他放心,哪知道却似乎得到了相反的结果。
晚饭时分,派去盐漕总督府的兄弟回来了。
“帮主,属下奉管事之命去给总督大人通消息,消息已经送到!”
“嗯,做得好,你下去歇着吧。”
“帮主,属下……属下……”盐帮兄弟憋红了脸。
“嗯?你不是送到了消息么?还有什么事?”
“属下……把总督大人也给带回来了……”
“啊?总督大人?”
“是……属下已经按照管事的吩咐,尽量把事情说得轻描淡写,可是总督大人一定要跟着属下……”
“唉!在哪里?快请!”
聚义堂。淮秀又一次见到了老泪纵横的钟正。
“钟大人,淮秀特地派人去通知您,就是要跟您说不必担心……”
“帮主,老臣明白您的苦心……”
“钟大人,既然对方给了我们价码和期限,就说明他们是求财,不会伤害令公子……”求财……对方跟盐帮和四爷的恩怨,当然是不能讲了。
“帮主,老臣也知道……”
“钟大人,您同尊夫人就在家中好好休息,现在既然有了消息,我盐帮就一定会尽力救出钟公子……”
“帮主啊!”钟正突然嚎啕起来,一咬牙,一跺脚,狠着心哭道,“老臣……老臣……老臣不要犬子了!”
“啊?!”淮秀、辰坤无不大惊失色。
“钟大人?您……?”辰坤伸手在钟正呆滞的双眼前晃晃,这位大人莫不是被刺激得糊涂了?
“钟大人……您……您在说什么呢?”淮秀也是万分不解。
“帮主,老臣听说,匪徒要一百万两银子,老臣身为盐漕总督,知道盐帮的境况,一时之间,哪里找那么多银子去……对方这么做,是要逼着您卖了盐场,如此一来,盐帮的运作必然要大受影响……老臣是盐漕的父母官啊……怎么能……怎么能……”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淮秀明白了,钟正说的的确是实情,可是自己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安慰道,“钟大人,您初来江南不知道,这一百万两,盐帮凑得起……”
“帮主您不用安慰老臣,老臣来了江南也有一年,自然明白匪徒想要的是什么。”钟正的态度变得坚决起来,“老臣身为朝廷命官,倘若为了保全犬子给盐帮带来了不可挽回的损失,这叫老臣如何向皇上交待,如何向百姓交待!老臣真是愧对皇上的信任,老臣……”这一番话显然是经历了极大的痛苦才说得出来,钟正脸上的表情扭曲着,似乎在昭示着内心的挣扎与矛盾。
“钟大人少安毋躁,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辰坤连忙上前安慰。
“帮主,老臣已经决定了!”钟正却不理辰坤,对着淮秀斩钉截铁地道,“老臣决定派兵去剿,平了这伙嚣张的贼人!到时候是死是活,就看小儿的造化了,老臣决不后悔!”
“钟大人!”淮秀摇摇头,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对方只是派来个说票儿的,又不是他们的人,咱们又不知道对方姓什么,叫什么,在哪里活动,有多少人马,甚至连对方的来头都不清楚,如何去剿?”
“这……”钟正没料到是这种情况,一时间噎在了那里。
“钟大人,您且放宽心,”淮秀只好柔声安慰,“这件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总之淮秀向您保证,只要淮秀在一天,决不让令公子少一根汗毛就是。”话说出口,淮秀微叹一声,拿什么保证?自己似乎也不知道。
“帮主,老臣感念您的恩德,可是我实在不能……”
“钟大人,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您不如先回去好好休息,好好安慰尊夫人,我们这边一定会尽力想办法。淮秀耐着性子劝道,钟正这么一通哭诉,自己心中也是烦闷得紧。
“帮主……”钟正还欲再说,看到淮秀已经皱起了眉头,他是官场上久待的人物,明白“皇贵妃”已经下了逐客令,于是也不再多嘴,恭恭敬敬地说了声“那么老臣就先告退了,请帮主一定要考虑老臣的想法。”
“嗯,钟大人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