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 琴 误 人

    父亲会吹口琴，估计年轻时吹得不错，否则他不会在上海美术专科的毕业纪念册上题词“我会画漫画，会吹口琴”，一定是吹得比较好才会这么说。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父亲决定教大姐、二姐吹口琴，时间大约在1959年前后。在那段时间，父亲尚未被戴“四类分子”帽子，还可以找到一些临时工做做，挣几个小钱贴补家用；大姐在南京水佐岗15巷的第21工程处幼儿园当幼儿老师；二姐从南京16中毕业，因报考南艺没有成功，进了南京林业学校；这是一段家庭生活相对安定的时期。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母亲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让大姐、二姐、妹妹上高中，她们在初中毕业后走或考中技、或就业、或下农场的道路，这也是由于经济负担上的原因。大姐有了工作，二姐上了技校，大大减轻了家庭负担。父亲教大姐习画、教二姐习琴，从来就没有想教我什么；在教授口琴技艺上也是一样，他教大姐、二姐吹口琴，就没有教过我吹。

    父亲在家庭经济并不宽裕的情况下，购置了两把口琴，大姐、二姐一人一把，随后他开始教她们吹。父亲从基本技法教起，为此还买了一本著名口琴演奏家石人望的口琴技法教材，按照教材教大姐、二姐吹，用她们的口琴作吹奏示范，吹出音阶、吹出伴音，吹出节奏，我只在一旁看看，我对于学习乐器一向也没有什么兴趣。

    父亲教授的时间有多久已记忆不清，总之，他的教授因发生意外而中断。先是大姐开始咳嗽，而且久咳不止，到医院去就诊，无非开一些止咳糖浆一类的药，服后根本没有效果。一天晚上，大姐因咳嗽不止突然开始吐血，引起全家人的恐慌，立即到医院挂了急诊，被诊断为肺结核，转入南京市结核病防治院住院治疗，终于转危为安，但丢掉了工作，只能在家疗养。大姐究竟是怎么染上肺结核的？母亲将怀疑的目光转向父亲，结果父亲承认他患过传染性肺结核，估计是在被捕后关押在娃娃桥看守所里染上的，父亲自己知道，一直瞒着全家人，他说已经钙化痊愈。大姐是怎么被传染的呢？经分析就是从口琴练习中传染的：大姐的口琴，父亲教时吹吹，大姐学时吹吹，完全是接触传染。既然是接触传染，大姐染上了，二姐也是跟着学的，会不会也被传染上了？虽然二姐在林业学校住宿，也到医院做了检查，结果也被查出患有肺结核，只是症状较轻，二姐因患此病被迫休学回家。我也去做了检查，结果让全家松了一口气，我没有被传染上。

    为防止结核病的交叉感染，从此之后家中实行了严格的分食制，各人有各人的碗筷，不能相互串用。再也没有人吹口琴了，那口琴成了无用的东西，被丢在杂物箱里。大姐服了很长一段时间药，幸好有统筹医疗，看病吃药不用花钱。我每两周去一趟市结核病防治院，为大姐取药，直到她痊愈为止。父亲留下许多悔恨，恨自己将病传染给了子女，不幸中的万幸是大姐、二姐肺结核痊愈后，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图片取自百度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