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姐 习 画

可能是一种遗传,也可能是耳濡目染,我们家的人都可以提笔作画。在这方面,大姐表现出特别的才能:她在上小学时就可以白描画出“仕女”来,按今天的说法就是善画“美女”;到了中学(南京第十六中学),她担任了三年美术课代表。十六中的美术老师张正吟是著名的花鸟画家,他对大姐的美术才能十分赏识,特地亲临我家,同父亲见面,商谈大姐今后的升学问题。张正吟是著名美术教育家徐悲鸿的学生,父亲是另一名美术教育家刘海粟的学生,刘徐之争在中国美术界是很有名的。在南京,南京艺术学院的前身就是父亲的母校“上海美专”,而南京师范学院美术系的前身就是原“中央大学美术系”,它们的创办人分别是刘海粟、徐悲鸿,由于美术理念不同,故两派不和人所共知,但这并没有妨碍张正吟同父亲展开交流,他们交流的结果就是让大姐去报考南京师范学院美术系。
父亲、张正吟都知道,按照美术专业的录取标准,大姐显然存在很大的差距,这差距表现在素描的基本功上。美术专业在录取上生员时,并不是看你会画多少美女、娃娃像,而是看你的素描的功底有多深,大姐要想被录取,恶补素描、提高素描能力成为必须。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后期,并没有“家教”一说,张正吟是十六中十几个班唯一的美术老师,教学任务十分繁重,他不可能花费许多精力单独指导大姐提高基础写生能力,这责任落在父亲的身上。父亲作为大姐的指导教师没有一点问题:一是他有时间,解放后他除了在八中担任过短暂的美术教师外,基本上是失业在家,平时也就是烧烧饭、做做家务之类的事,时间是很充裕的;二是他有能力,父亲原本就是美术专科学校毕业的,在美术界浸润多年,担任过南京明德女中、八中美术老师,对于教授美术基本功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关键是缺少计划,大姐报考美术专业不是一开始就有计划,然后按计划向目标迈进的,而是临时的权宜安排。大姐1957年夏天初中毕业,升入高中继续念书要化很多钱,那时家中四个小孩都上学,学费是很沉重的负担,父亲、母亲根本就没有考虑让大姐上高中,而是想让其念中技或师范,这样可以省下一笔教育开支。在张正吟的劝说下,临时决定报考南师美术系,时间压缩得很紧,艺术类的院校都是提前招生的,考不取还可以报考其他中技校或高中。
父亲开始行动起来。他指导大姐写生静物,绘画的对象都是日常使用的物品:脸盆、毛巾、杯子;花瓶、水果;水壶、热水瓶;石膏像等等。父亲的指导很有耐心,从最基本的物品目测、构图、层次到打光、背景一项项开始,经过父亲的悉心调教,大姐的素描技能的进步是明显的,静物写生一幅比一幅有进步。张正吟在这期间也来过两次,他对大姐素描技能的进步大加赞赏,认为很有希望被录取。父亲的看法不太一样,他认为时间太短,目前大姐到静物写生虽有长足的进步,但与美术专业的录取标准还有较大差距,如果考虑到南师美术系录取的名额只有区区十余人,而报考的生员有数百人,大姐的胜算并不是很大;另外,父亲还认为大姐习画缺少一点灵气,写生的速度较慢,这是很大的弱点,克服需要时间,而现在恰恰缺少时间。
不管怎么说,大姐还是按时参考了,南师美术系的考试并没有为难考生,的确只考了静物写生。与现在子女赴考有家长陪考不同,在那个年代根本就没有父母送考的,大姐自己去南师大,考完自己回来。父亲问她考得怎么样,大姐说考得一般,静物不复杂,但时间勉强够用,最后的修饰似乎不足,父亲只“哦”了一声,没有说什么。随后是漫长而熬人的发榜等待,等待的结果是令人失望的:榜上无名。大姐想上一所可以提供饭票的学校愿望破灭了,父亲的希望破灭了,张正吟老师的期望也破灭了。现在想想,如果父亲早一点制定计划,早一点让大姐接受严格的基础训练,早一点将绘画的技法传授给大姐,她也许可以考取南师美术系,从而改变一生的命运。这只是一种猜测,或许大姐不被录取的命运一开始就是注定了的。
大姐没有被南师美术系录取,她也没有考高中,而是在南京水佐岗十五巷新成立的二十一工程处幼儿园当了一名幼儿老师,后因患肺结核停职休养,痊愈后报考南京大厂镇南化技校被录取,毕业后进入南化建筑公司医院,开始了另一条人生轨迹。
(图片取自百度网络)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