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球共舞(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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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袱扎实质量生机单薄 |
分类: 情感 |



1.杀进北京
1986年,我10岁。那年,父亲带着我们哥俩和他手下的另一个队员到了北京,和北京的高手们“过招”。
我们最先去了什刹海业余体校,这是北京最好的业余体校,许多世界冠军都诞生在这里,我们打了一圈,“横扫”什刹海;于是又转到先农坛,到北京市乒乓队打。现在想来,也是因为我们当时把什刹海全赢了,否则人家北京队不可能和我们打。又打了一圈,对同年龄组我全赢了,年龄比我大一档的赢了一个;在北京队打完之后,我们又转战八一队,一进八一队,感觉就不太一样了,到底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才啊。队员都比我大两三岁,水平自不待言----能进八一队的可都不是一般人。
不过我发挥的还是不错,打了七八场只输了一场。这一下引起了八一队教练的注意,于是我人尚未回新乡,入伍通知书已经发到家里去了。
10岁就进八一队,这在八一队的历史上还从未有过先例。而八一队的“迅捷”也确实达到了“先下手为强”的效果:当时河南队也想要我----这是他们很早就有的想法了----但是一直觉得我还小,再等等,过两年再进。然后两队比较起来,八一队名气较大,出世界冠军也多,管理、各方面的条件也比较好,于是很自然地,我和父亲都选择了八一队。
父亲顶着一定的压力把我送到了北京,那会儿河南队对父亲的这一举动还很是不满了一段时间----放走了一个好苗子嘛。父亲和母亲送我到了北京,又陪我呆了一段时间。
然而他们终归是要走的,印象中,那天阳光灿烂,父亲跟我说,中午他们要走了。我听后半天没吱声,好半晌才说,那我送送你们吧。
吃完饭,我和一个小伙伴一起,陪着父母去车站。一路上父亲叮嘱我要刻苦训练,别像在家时那样淘气;要争取多跟高水平选手切磋交流;要懂得照顾自己,吃饭穿衣可不像在家时有妈妈照顾了……我答应着,直点头。
“回去吧。”走出八一队大院时,父亲说。
“再走一段吧。”我说。
我把父母送到车站,足足走了三五里路。车来了,母亲一直湿润的眼睛终于控制不住了,泪水流了下来。“好了好了,”父亲催促着,“上车吧。”我朝他们摆摆手,把脸扭到一边,我不愿让父母看见我眼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
其实我在八一队也没有呆很长时间,1987年,国家青年队集训,我便和冯喆、孔令辉等一起成为其中的成员。
国家青年队原本的年龄线是十五六岁,可我们那一拨都是十二三岁。这个“提前招生”的决定是由当时的国家队总教头许绍发提出来的,曾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对。据说开全国教练员大会时,许指导多次被“炮轰”。
当时的我们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也没有太多心思去想这些。记得我到青年队的那天,看见冯喆----当时冯喆是我们这拨里打球最好的----心想:上海队这小孩球不错。到了中午孔令辉到了,挺高兴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因为之前他们在无锡集训八一队也去了,我还跟他打了一场比赛,当时是我赢了他。心里就感觉:哦,这个跟我水平差不多,我不怕他。
那时我、孔令辉、冯喆,还有一个湖北的小孩,四个人住一屋。几个十来岁的臭小子住一块儿还有什么好事吗,自然是比赛着怎么淘气了,那个小房间差点儿没让我们折腾成“儿童乐园”。
熄灯了,我们屏住呼吸,手里捏着中午从食堂偷带回来的桔子皮,开始打闹,互相乱砸。一时间桔皮纷飞,孔令辉嚷嚷问是谁砸了他,凶手“冯喆”就喊是刘国梁——诸如此类,互相推诿互相“陷害”。玩着玩着就逐渐从“四强混战”发展成“双峰对峙”:
孔令辉跟冯喆一伙,我跟湖北小孩一伙,四个小家伙闹得不亦乐乎。
“架”越打越大,声音越来越响,终于惊动了在楼里“巡查”的教练。面对缺乏自觉性的我们,教练只好让一个大队员住到我们房间,而把我调到了那个大队员的房间,同三个大队员住在一起,离开了那个小小的“儿童乐园”。
那时候,我和孔令辉,还有现在在瑞典的黄大伟三个人特别好,经常凑一块玩儿。都是小孩儿嘛,也没多少钱,每到星期四下午调整的时间,三个人就把钱凑到一堆儿,数数。要多呢,就出门打个车到前门,吃烧麦。那会儿是谁发现一个吃的地方就去那儿。到了那儿之后,钱多的人就去买烧卖,钱少的人就去买水,没钱的人就去端。现在想想,那时候的钱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家里给点儿,队里发点补助,反正谁有钱谁就先花。我们开玩笑,说是从小就过上了“共产主义”的生活。
刚进青年队的时候,也就是1987年的北京集训,当时一共是22个人集训,冯喆排第一。我那时的成绩不是特别好,和孔令辉、张勇、王飞差不多。第一次打的时候还不错,排在中上游;后来就不行了,因为实力在那儿,也就是个中游水平。
再后来,青年队调我,也就是1988年吧,八一队不大愿意放。因为他们认为我在八一队重点抓,对我的成长会比较有利,所以就晚去了半年。后来又集训了三个月,这次进步比较快,三个月之后就和冯喆,包括国家队1972年出生的那批差不多是一个级别的水平了。孔令辉也进步得比较快,集训结束后,冯喆、他、我就到了国家青年队的最高水平。
1989年,在国青队带我的李晓东教练调进了国家队,正带着孔令辉的尹霄指导把我接到了他的手下,我和孔令辉就成了同门师兄弟。
尹指导是个脾气挺好的人,但对我们的要求却特别严格。那会儿我们也小,不够懂事,所以老挨罚。尹指导骂我们,有时急了甚至还会动手。
1989年的亚洲少年比赛,队里派我们参加。前几届中国都没有赢过,老输给韩国、朝鲜什么的。我们这一届也输了,因为他们比我们大,都是1972年的,基本上都是他们国家队的主力。我们当时输了个0比3,单打就冯喆一人进了前8!
这次“”惨败”令我们印象深刻之极,当时的反应就是:直板快攻不行了,必须改打法!
3.直板横打
当时,许绍发主教练说:“直板继江嘉良他们之后,看起来已经没多大希望了。”所以我们那一拨好多人都改了板,像冯喆、王飞、李静他们。我自己当时也特别想改,因为已基本判了这种打法“死型”。这么没前途的打法为什么还要打呢,我甚至当时还自己偷偷粘了一块拍子。
可没想到队里竟宣布:刘国梁还继续打直板。心里那个委屈呀。为什么这么不公平,这不是把我拽离世界冠军的领奖台吗!
尹指导来给我做工作了:“改不改,是徐(寅生)主任他们研究了很久才决定的。咱们的方针是‘百花齐放’,各种打法都应该有,不能说改就全都改了。你头脑比较灵活,球路凶,变化比较快,非常适合打直板。再说了,不管什么打法,只要你打得好打出水平来,就能拿世界冠军!”
也是啊,甭管白猫黑猫,能逮住老鼠就是好猫!既然已经跟直板结下了这么深厚的缘分,那么就好好地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吧。
直板打法虽然要坚持,然而还是得加以变化才行,“穷则变,变则通”嘛。经过徐主任他们的一番琢磨,定下了“直板横打”这项新技术。
一块球板加了一块海绵,弹性、分量什么都不对了,最开始我非常非常不适应。况且当时一切都处于摸索阶段,也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比如比赛时加了一项技术,你就不了解该什么时候用。有时用得过多,有时却又不够,比例分配得不好,影响了我的比赛成绩,甚至连以前以往的“手下败将”都反过来赢了我!
我开始偷偷琢磨:要不要再把技术改回来?
4.蔡指导来了
从1990年开始,我练起了直板横打。而这项新技术让我在训练之初就屡遭败绩,于是我也没跟谁商量,就偷偷地把板子改了回来,果然后来的“战绩”似乎又有所回升。
可是这个“小伎俩”当然瞒不过尹教练的法眼,他把我叫来训了一顿,并且勒令我把拍子又改回去。挨了训的我嘴里虽仍免不了有些嘀咕,可心里却还是懵懵懂懂地记住了一个道理:看事情不能只顾着眼前,目光要长远,“风物长宜放眼量”啊!
1991年,中国男乒兵败日本千叶,蔡振华指导受命于危难之中,从意大利回国担任了乒乓球队的主教练,而我和孔令辉也在尹指导的带领下,进入了国家队。
训练时的蔡指导就和他的模样一样,一个字:酷!没过几天,我和孔令辉就见识并且领教了他的严厉。
一次训练时,又练基本功,那枯燥无味的基本功训练哪儿拴得住我的心呢,要说是琢磨发球还差不多。我打了一阵儿,撺掇让孔令辉向教练“谎报军情”,说板数已经够了。
谁成想这一切都被蔡指导看在了眼里。他倒也没太怎么着我们,就是把我俩又都降到二队去了。
这一罚可是够狠的,好容易进了一队没两星期,又给“下放”回了二队。丢人丢大了不说,要想再上来可不知还行不行了?我和孔令辉三魂吓掉了两魂,那个星期拼了小命似的使劲儿训练,企图以此来“挽回”蔡教练的决定。
一星期后,二队教练向蔡指导反映我俩练得“还可以”,蔡指导总算“收回成命”,我俩又“重返国家队”。从此,蔡教练的威信算是树立在了我的心里。
那一年我收获很大,技术上有了长足的进步。国家一队毕竟不同于二队,训练中的对抗性非常强,又加上队里有意给了很多实战的机会,来演练技术。时间一久,我对“直板横打”的运用逐渐合理起来,对打法和弹性等又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能够自如地使用这项技术,球又“长”了。
5.一鸣惊人
1992年的6月,中国公开赛在成都举行。16岁的我初出茅庐便一鸣惊人,横扫姜熙灿、金泽洙、李根相、林德诸多高手,尤其令世人震惊的是我居然将瓦尔德内尔挑落了马下。
老瓦是我十分尊敬的对手,这棵“乒坛常青树”整整伴了中国队5拨队员。先是郭跃华、蔡振华,然后是江嘉良,再后来是王涛、马文革那拨,再接着就是我和孔令辉,最后还有马琳、王励勤他们。
当时我遇上他,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输了呢,是正常的,我本来就是新人嘛。倘若赢了,那可就是很赚了一笔!所以比赛时我没有一点儿包袱,把一场球打得酣畅淋漓。我的发球和“直板横打”弄得老瓦晕头转向,尤其是“直板横打”更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老马在不知所措中就被我拉落马下。
拼着一身剐,还真就把皇帝拉下了马!这次胜利极大地鼓舞了我,并且也给当时处于低谷的中国男乒注入了一些生机和活力。
然而,“福兮祸所倚”,这次胜利对于16岁的我而言未免来得太轻易,在大大增强我的信心的同时,又让我不能摆正自身位置。总觉得和谁打都能行,都有机会。可是忽略了自己的一个弱点,基本功不是特别扎实。
从小我训练就有一个特点:没长性。比如说前半堂课的质量非常好,然而后半堂课就不行了。注意力不集中,提不起精神来。这就导致了我的基本功不够扎实,打比赛时一旦遇上自己感觉占不了多大便宜的对手,局面就比较难打,球也显得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