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我前前后后去过几十次,可是停留时间加在一起估计也就一百来天。对北京的印象是越来越远,越来越脱离现实,估计慢慢就要完全变成回忆了。
奶奶是个地道的老北京,她不识字,却是大家出身,嘴里有讲不完的事儿。我很多关于北京的最初印象,都来自她的故事。我还跟我的小学老师“揭发”过奶奶,因为她的一些故事,象什么有人冬天起出昆明湖里的厚冰块藏在窖里,夏天就给她家里送来做冰镇绿豆汤用之类的,让我觉得她不是“贫下中农”。
在我十三岁那一年,全家搬家,大人带着我们在北京玩了两个星期,这也成了我在北京停留最长的一次。唱着《我爱北京天安门》长大的孩子能去看北京,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现在想来,天安门和长城都没有什么太深印象了,记得的倒是故宫的辉煌、天坛的肃穆以及从石景山往下看紫禁城的工整。还有全聚德的烤鸭,那时要站在别人身后等座,然后一桌十人统一开餐。
后来我凭着一篇《故宫参观记》的说明文获得了省级作文竞赛大奖,得了一本《唐诗三百首》。这件事可以说注定了我今后跟语言和写作的不解之缘。一个小小的初中生能靠说明文获奖,也为我今后朴实严谨的行文风格定了个调儿。记得大学刚转系到中文系时,写散文,别人是往“诗的意境”开拓,而我总是弄个六十来分凑合活着。可是到了写影评写议论文时,我都因为严谨的逻辑、缜密的表达和广泛的背景材料涉猎而得到高分。
这次少年的北京之行以后,居然一下子过了十七、八年,才有了成年之后再一次到北京的经历。当时参加的国际会议就近组织去了慕田峪长城,超级喜欢,比全是人头的八达岭感觉好多了。那时正是北京“吃饭点龙虾”的时代,到哪儿都是海鲜,都那么死贵。这次倒是记住了天安门,不过那个升旗仪式也弄成了个全国人民的大事,满广场的人看。北京正在失去她的京味儿。
那一次印象很深的还有是北京的车辆。看到满大街的“面的”,特别便宜。地铁口还是几个大妈坐在那儿卖手撕的车票。一个当年大学里的哥们儿自己开车了,拉着我满街跑,小胡同里停车,跟行人抢路走。后来我跟他说,按照我在美国学的车,走到胡同口就得停下让行人,估计得到后半夜才能动弹得了!
几年之后我开始做海归的打算。这时世界在我眼里已经变小了,全中国也可以自己去选择在哪个城市居住了。北京是我认真考虑的一个地方。
在北京的哥们儿带着我到处认识人,看看在北京能够做些什么。四合院的大树底下坐着喝扎啤,聊到天亮,那倒真是优哉游哉,别有一番风味。估计到了那个年代,四合院的价值已经开始被认识到了。过去老听奶奶提到她在东四的四合院,从来没有看到过,要是能留下来,我也开个小酒吧在北京聊以为生,会很惬意。
喝酒的时候来了一位仁兄,哥们儿介绍说这位老兄在亚运村呼风唤雨,于是我就问了,您是玩什么(体育)项目的?回答是,嗨,融资呀,一天过手好几个亿!我不知道亚运村是金融中心呀,得有多老土吧。
喝酒到天亮,我陪。晃晃悠悠地要开车走,我怕,还是自己打的吧。第一天这么聊,我开眼。第二还这么聊,我疑惑。一个礼拜这么来,我明白了,这就是纯粹“胡侃”,我开溜啦。
这一回在北京住了十来天,多少领略了一些皇城文化,谁都认识谁谁谁,谁都有什么什么路子。刚从美国过来,最崇尚平民化生活了,这些个我受不了,决定不能落户在北京。
这以后再去北京就是匆匆忙忙的了,不外乎就是转机路过、陪人游览或是去见个什么人这几种情况,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后来都喜好上了在机场见完人就走。北京机场这个贵呀,一次朋友非要拉着我喝啤酒,四十块一小瓶,俩人楞是喝出了一张机票钱。
在这一次次的匆匆路过里,看着当年比“面的”贵很多的夏利因为“禁小令”被赶出北京的出租车市场,听着外地口音的普通话越来越多,老北京的京腔越来越少。开车也用不着再顾忌着在胡同口跟行人抢路了,直接跟车去抢吧,到哪儿都堵死,楞是让我经历了一次约吃午饭结果晚饭前才赶到的荒唐事儿。终于在北京烤鸭、涮羊肉这些价廉物美的东西到处可见,用不着再去到处找龙虾了。还有一条很要紧的变化,那些操着外地口音普通话的人们进入到餐饮等服务行业之后,北京的服务行业态度在近些年有了极大的起色,至少让人不觉得那么难受了,虽说我还是尽量选择回避在北京过多地停留。
随着对北京的印象越来越淡、越来越遥远,我不时地在庆幸当初没有选择在北京落户。归来了再漂,可不好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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