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大片儿的名字叫“咖啡、火腿、蛋” （coffee, ham, egg）。

九一年在国内准备托福考试，学了一篇文章，是美国好像是密西根大学校内餐厅的菜单。讲课的老师出过国，在那里津津乐道，教我们在国外应该怎么点菜。因为那是我最早接触到的有一点实用价值的课文，想着出国后会用到，所以很用心地花时间学了。恰好那几天，和同事一起看了一个原版的电影，讲一个墨西哥偷渡客到美国的故事。临行前带他的老兄教他说了句英语：“咖啡、火腿、蛋”说到了美国你不会这个不行。那是我能听下来的为数不多的一句台词，所以就老在自己念叨“咖啡、火腿、蛋”，直到自认为功力已经炉火纯青了，就等着哪天到了美国一展才艺了。

到了美国以后，我等啊等啊，怎么就找不到个机会露这一手呢？学校的餐厅没人管你，自己用托盘取东西，然后结账。外面嘛就是象麦当劳这样的快餐厅，点#1、#2就行了。根本就没有机会坐下来点早餐。

等了整整一年，终于等来了一个机会，一个家庭式的聚会，来了好多亲戚朋友，大家一同出去吃了一个很正式的早餐。我终于看到了那一直在等待的早餐菜单，我那默默演练了无数多遍的“咖啡、火腿、蛋”就要得以隆重登场了！

先说咖啡（未必是点餐的顺序），按照我当时中国式的理解，点咖啡他们给我上一杯咖啡就完了。可是没那么简单，服务生要问什么咖啡。很多老外在中国，要点绿茶，这是因为他们文化里可能就只分红茶绿茶，他们认为点个绿茶就完成点单了。我在国内不知多少遍碰到缺乏生活阅历的服务员回答没有绿茶，还有好几次碰到机灵一点的问我“他们老点的绿茶是什么”？是什么，你这餐单上龙井毛尖碧螺春都是绿茶，估计这些小服务员从小也没有机会接触这些。这次，等到我在美国点了“咖啡”以后，就碰到了这个问题，“要什么咖啡”？

我一无所知，后来我情有独钟的哥伦比亚也不知是过了多少年以后培养出来的习惯。当时在餐单上好不容易找到个 “house blend”（他们自家的特色咖啡），估计比较容易说一些，就点了。不过到了我还是不知道那是什么咖啡。

这还没完，还得问要不要“DeCaf”（低因的），然后怎么加糖，怎么加奶，餐前上还是餐后上。我的天啊，我还不能完全听懂，这杯咖啡它容易嘛！

火腿，有点麻烦。桌上大多数是犹太人，对猪肉或许有忌讳。我不笨，看看前面没有人点，所以我还得回避，这一招又使不上了。已经不记得当时肉类点的什么了，反正没有机会说“ham”。

蛋，点完了人家马上问要怎么做？这可以说是个永恒的话题。煎个蛋吧，sunny side up估计大家都会说，说完了还要问煎到多老（这句话还不太好听懂）。我喜欢吃煎得很老的，不过就是告诉他们well-done，上来也就是蛋黄半凝固的状态。后来我在很多有机会的场合问过服务员，我想两面煎怎么说。反正没有sunny side down这一说，他们笑。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一个明确的表达。但是随着生活阅历的增加，借鉴在国内宾馆吃早餐的经验，我现在要说，就直接告诉他们，“煎老，翻过来，再煎老”，这够简明准确吧！外语，很多时候也是“功夫在诗外”。

西餐点菜是一个人一个人地顺着点过来，当时桌上二十几号人，就成了围观我这部“咖啡、火腿、蛋”的大片了。那叫一个压力大呀！还有支招儿的，还有鼓掌的。五十多岁的女服务员耐心和蔼，一直在鼓励我，给我推荐不同选择。可这选择越多，我就越晕呀。最后，那么多人的餐，她第一个上我那一份，换来全场掌声（二十年来美国变了，大概英语说不好的人见多了，他们可能也没有这么照顾新人了）。

后来我在UCLA学英语教学法的时候，碰巧碰到了对于那份密西根大学的菜单的评论，对其诟病颇深。首先它是60年代的菜单，有些脱离实际了。其次，把菜单上的词汇罗列起来放进教材里，效率不高，学生记过了会忘的。在第二语言教学环境（英语环境里学英语）里，问题比较好解决：如果是高中生大学生，做成一个任务去完成。学生四人一组，事先分别选好餐厅，周末去实际点菜吃饭，回来准备小组报告，点菜中最困难的是什么、最有趣的是什么等等，回到班上跟其他小组分享。估计这样下来有一次就解决问题了。而在外语教学环境（非英语环境里学英语）里，最强的大概也就是模拟餐厅场景，分组分角色实际演练了。不过这种演练毕竟脱离实际语境，容易变成和尚念经，成为走过场。没有我上演“咖啡、火腿、蛋”的大片那样的一次磨练，还真不容易学得好。

第二语言交际里有一项很强的技巧，叫回避，不会的咱绕着走。后来几年我再有点（早）餐的机会，咖啡我就痛痛快快地点Columbian，DeCaf（哥伦比亚、低因），鸡蛋就是scrambled（打散了炒的），用不着问我几分熟了。这是一个可以事先准备一下的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