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国内的一位挚友所在的公司在美国上市，他参与了上市的过程。他告诉当时中方认为美方要求太细太严，几乎要放弃了。可事后回头一看，这些严格的前期准备过后，事情进展的极为高效迅速。这可以说是美国效率的精髓所在，所有事情都绝对认真地去准备、去训练，然后才能有高效的产出。

    我的论文到了这个阶段，课题内所有的文献读完了、写了书评，研究方法得到了导师委员会的同意，一个小规模的研究完成了，所有的路都铺好了。剩下要作的几乎就是填空：收集到足够的语言例证完成一个更大规模的研究来支持自己的结论。我的题目是跟踪英语为母语的人学汉语的过程，进而和中文母语的英语学习过程做印证。所以我花了两年在中国对三名留学生做定期录音跟踪，收集素材。

    其实这个时候我的人生状况已经发生了巨变，因为多种原因我决定了放弃在美国的学术界寻求职业发展。此时，这个全美排名第一的专业对我就几乎没有任何帮助了，倒是说起UCLA，大家还多少觉得我这个人还不算太差，至少能从这样水平的学校毕业。我完成这个学位，真正能够得到的还就是这“Dr.”二个字母了。这后几年支撑着我的就是头脑深处这样的声音：高玉宝说，我要读书。也不知这句话是什么时候根植进我的大脑的，反正我记得高玉宝就是不顾一切要读书。我呢，就是死死咬住牙，我要这个学位。

    我在上课阶段，在学校兼职作了几年行政，这可是比助教强很多的位子。这样我对于学校的游戏规则特别熟悉，到拿到了C.Phil.脱离学校的这几年，这点优势可是帮了大忙了。我的第五年，尚有学校给的一笔资助，用于交学费，虽然第二个学季（一年三个学季）刚开始我就离开了美国，我还算是登记在册的学生。之后是一个特别的状态，叫Leave of Absence，算是休假，可以不交学费了。但是这个休假的上限是累计12个学季（三年），超过了要重新申请入学，那就麻烦大了。我一直熬到第12个学季才回到学校。

    这几年是美国文科的研究生们终止学业比例最大的时期（大约50%）。没有了每天上学的压力，同时自己的工作状况或是家庭状况会发生很大变化，包括搬迁到几千英里以外的地方。美国好一点的学校，录取研究生都希望学生有过工作经历，象我这个跟教学相关的专业，基本上就只有教过书的申请者才会被录取。大学、工作、研究生课程，到了这个时候人都一把年纪了，很多女生这时如果有机会就会选择生孩子。很多人离开了也就再也没有回去了。

    在“我要读书”这么个信念支撑下，我总算做完了我的论文。选择春学季回去也是有讲究的，因为完成学位这个学期（学季）必须交费注册，而春学季的注册可以管到夏天过完（新学年开始前）。幸亏我留了这一手，我的论文一直被耗到了最后一周才得以通过。如果是冬天来，估计还得多交一期的学费。

    学校和各个系都非常重视学生完成学位的比例，这是综合评估一个学校或专业的重要数据。至少，如果一个学生没能坚持到底，那么前几年学校的投入也就浪费了。所以到了这时系里的老师和行政看到我终于又出现了，给得就都是鼓励了。毕竟我也太辛苦了，八年了！这时鼓励和同情远远超过了口试时对我近乎苛刻的要求和对自身学识的炫耀。我的日子稍微好过了一点。

    仅仅是稍微。我带回的是一份改了又改几近成熟的论文，却在导师委员会的二名联合主席（Co-Chair）之间不停的被要求做改动。还是那样的一丝不苟，处处彰显着学科第一的宗师风范。我为了能够尽快回到中国，又回到了那每天20个小时的工作量，这么着一下又是六个月，最后在9-11之后洛杉矶机场极度恐怖的安检措施中，带着“Dr.”这二个字母飞去了深圳。

    八年，至少我在一个小小的课题上登了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