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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夭。胭脂泪（贰）。‖

 

风月吟，醉花间。一梦千年，花落无声。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一指胭脂色，两抹倾城泪。谁把烟焚散，散了纵横的牵绊。半阕残诗，琵琶一曲情纵横。一枚相思，纤指十三弦，弦弦演绎红豆曲。滴不尽相思血泪，开不完春柳春花。记。

 

 

风烟俱寂，青山流水，交相辉映。一曲霓裳，舞落桃花无数。笑靥如花，回眸一笑百媚生，花自娇羞人自媚。额间桃花，一顾倾城，再顾倾国。纤纤随风，霓裳倾城舞，纤舞为名。曾经霓裳一舞动京城，曾经桃花红妆百流芳。花开花落，逐风起舞，花飞翩跹，人面桃花相映红。

 

 

那一年，花落倾城。纤舞一袭素色舞衣，桃花源，伴花落，只一舞，便迷醉。那一年，一路行来，只为北上京都，寻亲访友。不经意的流芳回眸，一遇倾城色。她娇柔一笑，他翩然回应；她回眸一望，他情衷于此。一见钟情，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就这样定格。花落，人娇，执手，偕老。

 

 

执手天涯，至死不渝。一语告知身世，纤舞毫不隐瞒。本是官宦之后，奈何悲欢离合为前定，逃不过家破人亡，逃不过流落烟花玲珑地。倾城之姿，倾城舞，换下千金万银无穷数，换得卖艺不卖身半自由。名动京师，王孙公子慕其名，倾其姿，不吝金银，只为一阅芳容。额间桃花，流芳一国，桃花妆，纤舞倾城，一时佳话。

 

 

他，一笑温婉。言语清润明朗，顾为姓，颜安为名，商人之子，淮左名都。他言说，名利为虚，身份为幻。情衷一字，生死无渝。情为真，心相印，精诚所至，不离不弃。一世温暖，予一世情深。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语落铿锵，字字坚真，如磐石，似蒲苇，韧如丝，无转移。温文尔雅，白衣儒衫，笑若煦风，情在眼底，深入骨髓。

 

 

花落无声。无边丝雨细如愁，落红不是无情物。人相守，花无依，风雨促促，寥落不知春。诗词歌赋，清浅吟落，古琴铮铮，曲乐清淙，婉转流淌。他，一曲霓裳羽衣，指尖簌簌，轻捻慢挑，清韵雅音，匆匆缓缓。她，一袭白裳，脚尖轻点，裙裾飞扬，翩跹如蝶，笑靥如花。她偎在他的怀里，静听时光的沉寂。他环着她的柳腰，低语呢喃。那天，他说：“纤儿，嫁给我吧，我们回扬州。”

 

 

眼神清澈，不蕴尘杂。情深入目，纤舞终究不能拒绝。点头应允，面目羞涩。千金赎得自由身，细软随身，他与她，踏上扬州的路途。她，在船上，听着河水淙泠，看着白云飘逸，幻想着以后的幸福。唇角上扬，发丝飞扬，他，只是拥着她，微笑，在时光的静好里，情字深种。

 

 

时光静好，现世安稳。不求惊天动地，只求此生无渝。淡然时光，执子之手，予子一世温暖。柔目敛眉，她看得见他朗笑，他看得见她娇羞。江南路，烟雨薄。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唇角勾勒绵绵笑意，纤舞心动神惊，似曾相识，不由自主贪恋烟雨江南，温润深泽。

 

 

没有直入家门，他携她的手，掠过江南，曲径通幽处，梦里桃花园。花落纷扬，倾城一舞，笑凝眉，白衣翩跹，霓裳舞落。他的话，温润如玉，“纤儿，这是我们的桃园，我们就驻守在这里，一生一世，可好？你起舞，我拨弦，花前月下，曲水流觞。”纤舞低眉含羞，不语。执手相看，相对无言，情深深，意濛濛。

 

 

归途，纤舞的手，紧紧攥在颜安手中。手心溢满汗珠，透露出纤舞内心的紧张。她，虽是宦官之后，却沦落风尘，身份低贱，即使他不在意，却不得不考虑其家人。眼中敛过一丝愁情，随即淡然。人无高低贵贱，她只是她，他也只是他。不是不在意，而是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对于他们，只是他们的意念，她毫不在意。若为此，她与颜安不能在一起，她只能在忘川河等他。

 

 

她的担心，他不是不知。对于自己的父母，他还是了解的。他没有说，只要他答应娶了扬州首富之女黎清慈，纤舞便不是问题。只是他不忍纤舞做妾，亦不愿娶她人做妻子。他只是想说服父母，娶纤舞为妻，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步履缓缓，心思沉重。纤舞只怕难为他，颜安只怕委屈她。不知不觉间，顾府已至。没有雕梁画栋的繁华，唯江南小桥流水风韵。清静明幽，馨香满庭，诗意盈然。纤舞只觉此处静寂清幽，一见钟情。嘴角敛笑，将烦恼抛掷，只为此刻曲径通幽。颜安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他知道，纤舞喜欢此地，他便要为她造一清新小筑。

 

 

厅里颜安淡淡讲明一切，告知父母他要娶纤舞为妻。娘亲疼他，又见纤舞闭月羞花之貌，谈吐不俗，便沉默以对，以作默认。而他父亲，怒目圆睁，大发雷霆。他不曾想，儿子进京访亲，居然带回一名不明身份的女子，并且要求娶她为妻。他看着躲在画屏后的清慈，心底生下一丝怜爱，清慈一直爱慕颜安，又与自家门当户对。不理会颜安的反抗，亦不理会夫人的眼神，坚决道：“颜安，此生你的妻子只能是清慈。”说罢，拂袖而去。

 

 

顾夫人摇首示意颜安莫急，执着纤舞的手坐下，问着纤舞的一切。颜安执起纤舞的手，默然离去。独留顾夫人于前厅愣怔。颜安心下不忍，看着娘亲的面色，他知道他伤了娘亲的心，但是他怕，怕一不小心，纤舞的身份暴露，他娶她为妻更难。他却不知，他的父亲，在看到纤舞额间的桃花，便已然明白，纤舞乃是盛名于京的烟花女子。他可以容忍她做儿子的红颜知己，但却绝对不能容忍她做儿子的妻子。如此不清不白的女子，他顾府不欢迎。

 

 

三日后。颜安执着纤舞的手，毫不留恋的离开，这个生长了二十年的家。清慈从府内跑出来，拦住离开的他们。满目悲戚，一字一顿道：“颜安哥哥，为什么？为什么？你宁愿要她，却不愿意要我？”颜安认真的看着清慈，淡淡道：“清慈，你知道的，我一直把你当妹妹。况且你不懂我，我们根本不可能。”说罢，便离去。

 

 

背后，清慈泪流满面。她好恨，好恨。如果没有这个纤舞，颜安哥哥一定会娶她的，一定会的。如今看着颜安哥哥带着这个纤舞离开，她却无能为力。顾夫人看着这一切，心下已有主意。她携了清慈的手，告诉清慈她会帮她如愿以偿。顾夫人眼下一丝冷意，她不曾想到纤舞竟是烟花女子。她定是不许烟花女子做颜安的妻子，若是颜安愿意娶清慈为妻，她也可以勉强接受入府为妾。她了解儿子，这个要求只能对纤舞提出，让纤舞自己与儿子讲明。

 

 

桃花庄园。颜安被纤舞支开，独留自己看着满园落花，等一个人。她或许知道来者的意图，不过是为了让她离开。淡然，她现在唯一的心情只有淡然。或许她会离开，只为了颜安不会有家不能回。顾夫人到此看到的便是如此一幅景象，静谧的桃花清浅无声，桃花下的人儿似乎不食人间烟火，有那么一瞬，她竟想着若是这个烟花女子做了自己的儿媳妇，或许也是不错的。也只是一瞬，她便打消了这样的想法。

 

 

纤舞闻听身后的脚步声，淡然转身，微微施礼，双眸静然看着对面端庄的顾夫人。顾夫人一时不知所措，如果她不是烟花女，即使是贫家女，她也不会有任何微词，定会欣然同意他们的婚事。然而，事与愿违，她必须要顾及顾家的面子。纤舞看着面前有些不知所措的顾夫人，淡淡道：“夫人有话不妨直说，若是颜安回来，夫人便不能任意言语。”闻言，顾夫人便不再犹豫，道：“姑娘蕙质兰心，想必也知道我们不能接受你的缘由。如今，安儿为你抛父弃母，有家不回。你既心仪于他，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与家人决裂而无动于衷。如今，我有一两全其美之策，只要你说服安儿娶清慈为妻，你便可于同日入府为妾。如此，也不算辱没了姑娘。”

 

 

纤舞淡淡一笑，道：“呵，夫人果然好主意。不知清慈姑娘可否同意？”闻言，顾夫人也不多理会，只是说道：“清慈自然是愿意的。安儿赴京之前，便答应娶清慈为妻，奈何偶遇姑娘，安儿生生不守诺言改变主意。姑娘，你也不想安儿失信于人吧？”顾夫人静谧的笑，她知道，只要纤舞真心对颜安，她就不会不为安儿考虑。

 

 

是的，纤舞明白，为了颜安，她必须同意。她是罪臣之后，又是烟花女子，她有什么资格追求幸福？又有什么理由破坏颜安美满的家庭？纵然她孤傲清高，也不免沦为俗物。微微一笑，桃花骤然失色，凄绝之美，鸟亦惊心。哀哀一叹，道：“既然如此，纤舞不答应倒是不识抬举，纤舞谢夫人良策，待颜安回来，纤舞便随他回府。夫人也可为颜安选定良日，为其成婚。”说罢，水袖飞舞，瓣瓣桃花似朱砂，泪满面，霓裳舞，情痴绝。顾夫人惊叹纤舞舞姿之妙，却也不多留，匆匆离去。

 

 

待颜安回来，纤舞便将一切讲明。即使颜安不同意，她也一意孤行。其实她知道，颜安如何会不同意？娇妻美妾均得，他只是不想喜形于色罢了。强颜欢笑，她看过太多世间男子丑态，即使对颜安情根深种，她也担心他只是图一时之欢。吉日良辰，时间那么快。她看着一身大红，心底却无限哀伤，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她却要与其他女子分享。她听到颜安清朗的笑声，只觉刺耳。大喜之日，为什么她笑不出来？

 

 

洞房花烛夜。她疲惫的除去一身嫁衣，静静的坐在烛前，用簪子挑着烛芯。直到他来，她都没有动。颜安知道她不开心，静静的抱着她，没有说话，直至纤舞倦了，他抱着她在榻上躺下，轻吻她的额头，喃喃道：“纤儿，你相信我。此生此世，我的妻子只有你一人。”纤舞只低低应了一声，便沉沉睡去。颜安一晚都紧紧抱着她，从成亲开始，他每晚都要抱着她。

 

 

时间恍恍惚惚过去，春去秋来。她看到颜安对她的好，她无以回报。手指轻抚腹部，这里孕育着她与他的骨肉。琴瑟在御，莫不静好。颜安接受家中生意，而她，如今不作他想，只静待产期到来。清慈虽恨她，却也不曾为难她。公公婆婆因着腹中的孙儿，亦对她无限爱怜。她知足了，此生无怨。

 

 

时光静好，现世安稳。清慈心死了，却与自己交好。她说，她终究不懂颜安哥哥，只愿他此生幸福。她说，她会对纤舞肚里的孩子好，用自己毕生的爱。纤舞却心里不安，临产日子越近，她的心越是不安。梦里她总会看到一芝兰玉树的男子，微笑着向她招手，她随他而去，陷入一片迷蒙，四周都是悬崖。她看到一倾城女子带着凄美的笑从崖上坠落，只留下桃花簌簌。她一次次惊醒，颜安为她请来大夫安神，府中上下日日为其操劳。而她，却有一种预感，她的这一生要结束了。那个女子就是她的前世。如今，她只想为颜安诞下麟儿，即使离开，也有儿子伴着他。

 

 

清慈陪着她，给她讲笑话。她却笑不出来，泪落簌簌。清慈举手无措，她怕颜安哥哥看到，说是她欺负纤舞姐姐。纤手轻抬，她紧握清慈的手，坚定的目光深凝，道：“好妹妹，如果我不在，帮我照顾好孩子和颜安，好么？”眼里满是恳求，语气悲凉。清慈心智天真，并未察觉异象，只是点头道：“姐姐放心，你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我会好好照顾他的，视如己出。颜安哥哥么，怕是不用我照顾，他那么大人了，会照顾自己的。”泪落，纤舞道：“你便多陪陪他也好。”

 

 

那一日，她腹痛不止。那一日，她产下一双儿女。那一日，她灵魂被抽离。那一日，她看着颜安歇斯底里。那一日，她看着大夫宣告她难产而逝。那一日，她泪落如珠，前世的记忆，凶如潮水，她知道，这一世，她是来还债的。百花仙子站在身侧，促其离去。她不忍，却无可奈何。转身的瞬间，她听到凄绝的声音，那是颜安的声音：“纤儿，你等我，我这就来陪你。孟婆汤，你不要喝。奈何桥，忘川河，我们执手而过。”语罢，泪落如泉，血流如河。

 

 

“不——”歇斯底里的痛苦，已是来不及。双目迷蒙，凝聚身上所有仙气，悉数注入颜安体内。百花仙子低低叹道：“孽债难偿啊。”青丝换白发，一瞬之间。及至颜安醒来，一切已经了然于目。他看着纤舞满头白发，道：“纤儿，你好傻。你是仙子，我是凡人，你又何必？”转头又对纤舞身侧的百花仙子道：“百花仙子，我们又见面了。呵，百花仙子，在下想求你帮纤儿白发换青丝，可以么？”

 

 

闻言，百花仙子淡淡一笑，道：“公子，我知你不是嫌弃落儿满头银发，但是你可知她为你青丝换白发，若要恢复原来模样，却需要你的命。你可愿意？”语罢，只见颜安眼里一丝惊喜，果然，他还是可以帮纤儿恢复原来模样，于是，道：“还请百花仙子帮助，颜安此生为纤儿生，亦为纤儿死。”话刚落，顾夫人已是悲戚道：“安儿，你便这么狠心么，此生只为这个女人么？”

 

 

回转身，面对着生养自己的母亲，重重一跪，道：“娘亲，孩儿不孝，此生不能孝敬于您，来世孩儿再报养育之恩。纤儿是孩儿此生的债，情债难偿，孩儿只怨一生为她。”说罢，三百九叩以谢母恩。清慈站立于侧，泪落潸然，低声泣道：“原来颜安哥哥与纤舞姐姐竟是前世结缘，慈儿悔不当初，害你们如今这样悲戚。”纤舞上前握着清慈的手，柔柔道：“好妹妹，不管有没有你，我们都缘尽于此，命中注定。彼岸花开开彼岸，奈何桥前可奈何。姐姐别无它愿，只求你照顾好这一双子女，照顾好颜安，姐姐结环衔草报你恩德。”

 

 

“颜安，得你所爱，纤儿此生足矣。天上人间，我与你同在。你莫要做傻事，不值得的。百花姐姐，我们走吧。”语罢，就要转身离去，却不想颜安拦住她们，坚定道：“纤儿，我意已决，即使你不愿，我亦不独活于世，没有你，我怎么活得下去？”没有回头，纤舞叹道：“颜安，你还有我们的儿女，难道你要他们生来就无父无母？你还有父母，难道你要他们老来无依无靠？你还有清慈，难道你要让清慈这一辈子都为你和那一双儿女耗尽青春？颜安，你身负重担，纤儿将那一双儿女托付与你。清慈妹妹，照顾好他们，纤舞感激不尽。”言罢，不再留恋，随百花仙子离开。这一去，便再无归期。天上人间，一别如斯。

 

 

花开花落，年复一年。人已去，情却留。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地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