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老屋是八四年在原来老家房子地基上重新盖的。那时的建筑公司只承接单位的工程，个人建房，只是邻居中几个会泥瓦匠的技工，再找几个能干重活的小工，一伙十几个人就开始了长达一两个月的拆房建房的工程。作为东家，只是准备好建筑材料，一天三顿饭，保证每天有荤腥可见，上梁、完工有鸡鱼肉可吃即可。当时的我还不到十岁，每天中午和姑姑一起去食品厂买猪肉，几毛一斤的猪肉很是稀罕，我只是在来回路上闻一闻猪肉的味道，我妈说：“这是良心活，得让人吃好点，有劲还干活快！”真的，感觉没多长时间，四间敞亮的大瓦房就建成了。还是红砖铺地、水泥墙面、出前厦的高配置，惹得邻居们有事没事来家坐坐，当时也会惹来别人的嫉妒！

       老屋陪着我长大，车队工作的爸爸依旧经常出发，妈妈的工资也有涨，家里的物件开始多起来：找木匠师傅上门加工的沙发、双人床，可以当墙用的组合家具，暖气炉子，燃气灶……凡是农村、城里有的家具，我们家尽量有。老爸的三五好友经常在家吃吃喝喝，日子也这样一天天过去。

       后来，我和弟弟出去上学了，家里只有爸妈，老屋成了一个念想，成了周末可以离开学校的由头。老屋越来越旧，老屋越来越成为念想。

       我成了家，弟弟在外地就业、成家。随即爸妈搬去城里，老屋就借给了邻居大叔暂住，从此，老屋越来越旧：墙皮脱落、家具上分不清油渍水渍，院子里有蔬菜，有成群结队的鸡鸭的粪便。一直到奶奶离世，接着，爸爸也走了……

       老屋很久没有人住，我们赶回家里，婶子们在家里忙着打扫一地的枯叶，叔叔们拿着刀、铲正砍折着满院子跟树一样高、一样壮的草……这样的情境，我的眼泪又来了。天是阴郁的，很冷很冷，我一直哆嗦、哆嗦，按照老家的规矩，发丧是不能关门的，夹着冰冻一样的风长驱直入，撕扯着大门上褪色的门联，摇晃着屋门颤巍巍的玻璃，直到我的皮肤，骨骼，心里，是那种侵入骨头的冷。不一会下起了小雨，湿冷湿冷……院子里的小路是用旧砖铺的，开始只是湿滑，走的人多了就有了泥粘在上面，更滑更粘。干枯的菠菜、大葱东一头西一头散乱着堆着，好似不知所措。房檐上的雨水混合着泥一滴一滴落下，落在门前搭起的篷布上，窸窸窣窣顺着篷布的缝隙滴在桌上，攒着桌子低洼的地方，再顺着滚下来。东屋是那家人家做饭的地方，屋里漆黑，墙上一片狼藉，看不清墙体的颜色和质地。门和门框只剩一点联系，关不上也开不开。这还是那个家吗？

       再一次回到老屋是在春节前了，四叔说：“找个师傅修缮一下吧！”看起来，不仅是我看着凄凉，就连四叔也看不下去了。推倒了东屋和西屋，铺平了院子，粉刷了墙壁，整理了旧家具，备齐了碗筷……老屋，有了本来的面貌，有了原来的样子。

       老屋，成了一个忧伤之地，成了每年祭扫的必经之地，成了我与爸爸唯一有牵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