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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记花开不记年

                 文/代连华

（一）

回故乡探亲，母亲说，去小雅的花圃看看吧，那孩子养花简直成了神，花开哪种颜色，都是人说了算，母亲啧啧赞叹着。

小雅是邻居家女孩。小时候，小雅最羡慕的就是，我能背着书包去上学，每次路过她家门前，小雅总是轻声地说：“我妈说了，明年花开的时候，我就能上学了。”

那时并不能理解小雅的忧伤，但我会利用假期，给小雅读课文，讲学校里的趣事。慢慢地，小雅竟然背会了许多首唐诗，还能讲简单的小故事。但是读书，依然是小雅的心愿。我离开故乡外出读书时，小雅也未能走进学校的大门。

在外漂泊多年，每当春暖花开时，总会想起小雅，那个善良美丽的女孩，那个总是许愿，花开就能读书的女孩。

虽然在外打拼，极少回故乡，但从家人那里，还是听到小雅的消息。总是听妈妈说，花儿开的季节就能读书，为了让妈妈兑现承诺，倔强的小雅在园子里种下许多花，可是花开的时候，妈妈还是没有让小雅去读书。小雅哭了又哭。

随着年龄增长，小雅再也没有提起读书的事情，而是对养花产生兴趣。她的妈妈承包了村里的果园，在果树下，为小雅犁出一片片肥沃的土壤来种花。再后来，小雅的花圃渐成规模，开始向外销售鲜花。

尘世沧桑，前途渺茫，每当倦怠或遇挫折而想放弃时，我就会想起故乡那个辛苦操持花圃的小雅，愧疚之心油然而起，于是，重新鼓起勇气努力走下去。

小雅很不幸，出生时就是双目失明。每当她吵着要上学时，妈妈就会骗她说，等花开的时候，学校才能收学生。于是，小雅就在黑暗里等待花开，而为了帮助妈妈圆谎，周围的邻居们，家家都不种花，偶尔园子里长出不知名的花草，也会被无情地铲掉。

有一次，小雅偷偷跑出去，嗅着花香爬到山顶，结果从山上跌下来，摔断了双腿。

眼盲而心不盲的小雅，以独特方式诠释了自己的人生，那就是，即使看不到这个世界，却可以用心去感受；即使无法行走，那么风送花香，一样能抵达最遥远的地方。

是的，未曾抵达花圃，我已经嗅到浓浓的花香。

（二）

和朋友开车去山里赏花，山上山下开满了粉红色的金达莱，而在山的另一侧，却是一片荒凉。山体裸露着褐色的岩石，几十座空荡荡的房屋，还有废弃的矿井洞及矿车等。

山与山相隔不远，而风景却如此天壤之别。

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居住在这里，在与老人攀谈中，才得知，山上所有的花儿，竟然是这位老人的杰作。

老人慢悠悠地讲起来。

年轻时，老人就在矿上当工人，每天下井采矿，晨昏颠倒匆匆数年。后来矿源稀少，矿主放弃了这片矿场，但有些东西还没有搬离，所以需要有人留守。于是，这位老人就留下来。

老人说，最初的时候，每天睁开眼睛，看到的都是锈蚀的岩石、破旧的矿车、空荡荡的房屋，寂寞荒凉而且孤单。而且山里信号不好，连电视也无法看到，每天只能揣着一台收音机，漫山遍野地游荡。

有一次，我在悬崖缝隙里，发现一束花，开得美极了。我不顾危险下到崖底，前后用了三天时间，才把那束花移出来。近处都是岩石，花儿没有办法存活，我就找一块有土壤的地方，将花栽种下去，每天浇水、施肥就像侍养儿女一样。

最初的几年，我在不同地段栽种此花，结果这花就开得漫山遍野。再后来，就有许多人慕名来赏花，并告诉我这花叫金达莱。

老人笑呵呵地说，花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因为有了这些花儿，生活不再枯燥，山里空气也好了，还有许多人来到这里赏花，人也不寂寞了。一年又一年，记不清是哪年，只记得花儿年年开。因为有了花儿相伴，日子也变得色彩斑斓。

我望着笑容可掬的老人，不由心生敬意，无论身处何种逆境，依然会将生活打理得活色生香。而人生不也是如此吗，如果总是不停地抱怨而不去改变，那么人生只会黯淡无光，更不会春暖花开。

（三）

小区花坛前，常常看到一位小女孩，认真地盯着小小的花苗。“花还未开，等急了吧？”我逗小女孩。

小女孩不好意思地说：“去年开在这里的粉花儿，今年还能开吗？”

我笑了，花儿年年依旧开，但不一定是在原来的位置上，也可能会错过这块地方，而在别的地方开呀。

小女孩的脸上写满了失望。

“为什么一定要等，这块地方的花儿开呢？我指着花坛角问道。

小女孩红了脸。这里开过一种粉色的花儿，真的很漂亮，结果被我摘下来玩了，妈妈说，摘花的行为不礼貌。所以，我想和那花儿说声“对不起”的。小女孩低下了头。

我轻轻地捧起小女孩的脸，笑着对她说，花儿已经知道你在道歉了，所以不必等花开。

“真的吗？”小女孩开心起来，而我却感慨不已。与天真的小女孩相比，那些出游时动辄摘花折草，或者刻字留念的大人们，似乎更应该检讨，四季更迭花开花落，人们只记得花开的美丽，欣赏或践踏，可有谁会留意落花的忧伤呢？

所有的花儿次第绽放，所有的美好扑面而来。记一朵花开，记取一份美好。那些堆砌在生命里的艰难困苦，因为有了温暖的企盼而变得蓬蓬勃勃；那些阻碍在眼前的雾色苍茫，因为有了绚烂的点缀而变得色彩斑斓。如此，只记花开，人生便已丰盈，纵然流年沧桑，亦也芬芳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