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簿里的秘密

                                                            文/代连华

    母亲有一本电话簿，是用白纸和针线缝出来的小本本。每次需要打电话联系亲朋好友，母亲就会郑重地打开小抽屉，取出写满电话号码的小本子快速地翻看着。打完电话，母亲就宝贝似地把那小本本放在抽屉里，从不让别人看。

    有一次，需要联系一位远房姨妈，而我们手机里都没有存姨妈的号码，事情又很急。只见母亲打开抽屉拿出小本本，不慌不忙地翻起来，最后在众多号码中，准确无误地找到一组号码打过去，恰好是姨妈接的。我们一边夸奖母亲，一边想看母亲的电话簿。母亲竟然羞红了脸，急忙抢过去放在抽屉里。

    母亲越神秘，我越想知道电话簿上的秘密。曾经给母亲准备过一本电话簿，上面写上我们及亲朋好友的电话号码，但每次打电话母亲都是颠三倒四的。找我时她会打给大姐，找小弟时她又会挂到我这里，常常弄得我们啼笑皆非。六十九岁的母亲，一天书也没有念过，自己的名字也不认识，虽然对阿拉伯数字不陌生，但当那些数字组合在一起成为电话号码时，母亲就会失忆。

    现在，母亲能在众多号码里，找到亲朋好友和我们姐弟的电话号码，快速而又准确，秘密都在那个小本本上。那小本本是如何让不识字又记性不好的母亲变得聪明又自信的呢？

    母亲生日那天，我们纷纷赶回来庆祝，亲朋好友也来了许多。母亲喝了酒，笑容满面。也许是太高兴，母亲竟然忘记把小本本锁起来，我们嘻嘻哈哈地笑着翻看起来。

    小本本里面，电话号码记了好多。母亲用铅笔记号码，阿拉伯数字写得歪歪扭扭而且超大，每一个数字都要重重地描上几遍。最让我们吃惊的不是母亲的字体，而是每组电话号码后面，记的不是名字，而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图形。那些图形画得很简单，只能凭想象猜出来，有水波浪、球拍、花盆，还有小鸡小鸭，最让我们费解的是，远房姨妈的电话号码后面，竟然画的是奥运会五环图案。

    “老妈是在潜伏吗，这些是接头暗号吧”？小弟惊讶地说。

    “是呀，老妈画的有点像远古时代的符号呢，难不成老妈会预测”？姐姐也调侃着。醉酒的母亲，发现我们偷看她的电话簿，脸更红了。母亲笑呵呵地说：“你们看懂了吗”？我们一起摇头。

    “我不识字，也记不住号码经常打错电话，后来呀我就想了一个办法”，母亲指着我的电话号码说：“你在水利部门工作，和水打交道，我就画了几条水波浪。你大姐爱养花，我就画了一个花盆。你小弟爱打羽毛球，我看过那球拍，就像筛子眼似的，我就画了一个”。母亲又翻到远房姨妈的电话号码说：“你姨妈是种西瓜的，我就画了几个圆代表西瓜”。

    母亲得意地向我们炫耀着她的杰作，刚才还嘻嘻哈哈的姐弟们，却再也笑不出声来。而母亲却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人老了就不中用，可这好日子还没有过够呢，怎么着我也不能落伍呀……”

    母亲的电话簿羞于向人展示，因为那上面没有汉字，只有简单的图形。母亲不识字，却以自己独特的方式，记住亲人们的电话号码。面对这样的电话簿，谁还能笑出来呢？那一串串寂寞冰冷的阿拉伯数字，在简单粗糙的图形衬托下，变得温暖丰盈起来。

    电话簿里没有秘密，只有一颗温馨而朴素的母亲心。

《新智慧（文摘版）》201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