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风说秋正好
(2022-10-05 10:32:55)我听见风说秋正好
风,飒飒,呵气成露。秋露,滚动在叶子、草尖上,投射出一个籽实丰足、自信自赏的秋境。
这就是秋风,凉,醇,清,像研熟的墨,一点,色彩就洇一片。秋风中的草木,有着中国宣纸的韧而润。浓墨遇宣纸,人间最美的相遇,于是,秋的意境一唤而出,深深浅浅,分了层次。向风的地头,谷子被涂黄了眉,高粱被染红了脸,玉米娉娉婷婷,呲着大板牙,典型的“虎妞儿”。
秋风入果林,先往高处,上了树。一枝果子有老绿叶子半衬半遮,是工笔细描、溜边沉底的小尺幅手札,耐看得很。那些果子啊,是一丝丝红过来的。谁的用笔那么纤细呢?嫣红、浅红、微红、青黄、沉青,一个苹果,把色泽的渐变丝丝缕缕呈现给你。
山里多沟谷,山前山后,路边坡地,地势不同,秋风的脚步也不一样。那背阴沟谷的果林里,任你再三催问,我自心有主张。
田垄里,黄豆的叶子变软变薄,秋风哈口气,它就落满了垄。卵圆的黄叶子,堆积起来,豆棵上就不剩啥了。噼里啪啦的豆荚,一串一串,让豆棵子一点儿也没显轻松,好像那叶子落也是白落。它们不过是秋风寄来的一封封书信,分量轻重,要看谁来读了。
绿豆和红小豆的叶子也在落,但豆荚是一茬茬成熟的,今儿几个,明儿几个,后儿再熟几个。熟透的豆荚,你不理它,它生起气来,就把自己炸裂。“啪”的一声,豆粒四散,唰啦啦落在豆叶里,让你寻也寻不见。所以,一到豆将熟,村里人就天天挎着柳篮去摘豆,俯身弓腰,采采复采采。俯仰之间,是对豆子的抚慰,也是对一个季节的礼敬。
秋风也能催开花。蓝天,骄阳,棉田里一片耀眼的明亮。一朵朵肥实、暄松的白云,被阳光喂饱,从“棉花碗儿”里膨出来,膨成巴掌大一团,不妖不媚,像不施脂粉的乡下小丫头。摘棉花的人,腰里系着包袱,还用手托着,像怀孕了。他们鸭子一样走到地头,把一包袱棉花倒向床单。一团白云,哗然飘落。“花开天下暖,花落天下寒”,这是齐白石画作《棉花》的题款。我觉着,这句大实话里,有着深深的感恩。
有人在煮花生,秋风把它的味道传播得四下都是。刚出土的落花生,带壳加盐煮着吃,白嫩肥美,余味悠长。还有,最好趁热吃,偏甜,偏糯,偏清俊,醇醇的,有秋风的爽朗味道。
才女张爱玲将风中藤椅、盐水花生和苏格兰风笛,捉来入文,一涂一抹,便成了一幅淡泊辽远的画。这幅秋风图,有清中带浓、浓中寓清的奇异美好。秋风凉凉吹,阳光细细撵,秋味道很浓了;短暂、沉厚的秋天,充满了大局已定、丰收在望的丰腴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