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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去年这个时节,遇到一个正在与死神拔河的人,他住院,身边有俩病人因忍受不了治疗的痛苦而先后选择从楼顶纵身一跃结束生命。他晕眩,恶心呕吐,头发掉光,身上埋无数管子,生活不能自理,但他顶住一轮又一轮悲观情绪的逆袭,咬牙与命运顽抗到底。他乐观坚强直面人生的勇气感动了我,我拍了很多红嘴鸥的照片发给他,告诉他,活着是这样美好,但凡有一线希望,也要百分百地努力去争取,哪怕能多活一天,这样的努力也完全值得。
   
他赢了。
   
但活着真的如此美好吗?这是我经常自问的一个问题。我基本上任何时候的状态都是热爱生活的状态,因为任何细微的事物都可能让我开颜,让我暂时忘了生活里隐匿着的种种无力无奈。另一面我的骨子里又无限悲观。近几年来,我常常想到死,我若只是孑然一身,我猜我早已成为地下的枯骨。我能这么活着,有时候我想是因为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姐妹,我的孩子。这个世界离了谁地球照样转,但我的离去他们必定会无限悲伤,痛彻心菲,我有什么权利,让他们活着并为了我而痛苦万分?
   
这个周末父亲上昆明来,晚间陪他散步,他说了我小时候的一件事。他说我一岁半时感冒哮喘发作,已然没气了,母亲呼天抢地哭着,我又悠悠转醒,睁开眼睛叫了一声爸爸,说了六个字:我想吃兔子肉。父亲二话没说,宰了家里养的一只大白兔,炖了满满一锅。现在我想,我不吃兔子会死吗?还是因为有兔子的存在,我放弃了死的打算?不管怎么说,那时候死会比现在好一万倍,至少他们不会一直悲伤下去。
   
我想如果真有死神存在,那么他一定十分鄙视我的不知好歹,我能活下来他一定和上帝争论了很久才恋恋不舍地收手,并决定从此不再理我,直到上帝提醒他我活得太老了该升天了他可能才会懒洋洋地再度与我相见。
   
从那时起到现在,我一直健康地活着,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有过成功的辉煌,流过失败的泪水,大多数时候如江水缓缓流淌无声无息且平淡无奇,以卑微的个体感知生命的一切喜怒哀乐。我孝敬我的父母,关心和爱我最亲爱的人,也被关心,被爱。我面含愧色决定,从此再也不吃兔子。我要感谢上帝,感谢父母,感谢兔子,甚至,我要感谢死神。
   
冯唐说:向死而生,向悲催而爱。
   
纵然人生之路布满荆棘,我承诺,我绝不中途开溜,我要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底。
 
   
冬天是万物沉睡的季节,我是慵懒的,紧缩的,封闭的,无趣的。懒得询问,懒得争辩,懒得解释,懒得分析,甚至委屈也懒得有。日日三缄吾口,三省吾身。人与人的交往,我向来遵从一定的距离与默契,如若懂得,自不必多说,如若对牛弹琴,不如拿这闲工夫看看天边的云霞。这个年纪,能有一个懂你的人自是万幸,没有懂你的人,你要自己懂你自己,不去抱怨。停止悲叹。是谁说过,人到中年,发现可责怪的人越来越少,唯一可以责怪的人只有自己。世间一切皆可原谅,唯一与自己过不去的,是自己。
   
那么我应该要学着放手,放我自己一马。
   
   
弟弟一家带孩子上昆明来看海鸥,这孩子是我见过的最阳光的孩子,她爱笑,笑着喊人,笑着说话,甚至吃东西也是笑着吃,父亲说,我小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她五岁多,已经上一年级。背着书包上来玩,老师布置了很多作业。午间写了一篇字,写到一半发现写错了,全白写了,眼泪就大滴大滴落下来,还隐忍着不哭出声来,边落泪边重写。我在旁边看着,心想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以后这样独自流泪的时刻也许还多着,委屈,自责,遗憾,悔恨,这些哭的原因,都是她与这个世界交流的方式。她必须承受,并坚强起来。这个世界真TMD是一个催残人的世界。
  
 但在翠湖划船的时候,她站起来双脚踩踏板,船在水面轻快前行,红嘴鸥上下翩飞,她高兴得大喊大叫,她说她想变成海鸥,想飞起来。这一刻在她眼里,世界又是精彩的。
 
  
 晚间与小可爱去吃西餐,我说过我一点也不喜欢吃这些东西,但是她爱,但是我爱满足她的爱。这样的顺从也不完全是舍命陪君子的无奈。夏沫莲花的水果披萨很好吃。我吃了三块。冬日的斜阳余辉洒在路边金色的银杏叶上,它们灿烂地金黄着,全然不顾也许下一刻西风即将一阵紧似一阵地将他们无情吹落。太阳很快沉下去,天光云影弥漫开来,月牙高挂天空,冷艳高贵,世间一切如此渺小。
   
灯火辉煌起来,我们走在街上。这一天我都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笑,但现在我平静下来了。小可爱她很快乐,但如果我任由我的情绪坏下去,她就不会快乐。这是责任。意料之外还有回报。到家她送我一条自编的手链,我笑了。
   
为父亲配了一个助听器,他说,音量调大了,他听我们说话就像在听广播,我和弟弟都笑起来。
   
我至亲至爱的人,他们的生活应该是美好的,这美好里面,包含着他们爱的人必须也要好好地活着,否则美好就得打折扣。
   
活着的理由有太多种,但只需要这一条就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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