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一种花,很久之后,才知道它的名字。
在我关注它的六年里,花总是开在四月中旬,不早也不晚,如果不下雨,可以有三个星期的花期,下雨就短一些,那些夜来风雨声之后的清晨,总可以看到片片花瓣静静覆在花树下,香销玉殒,冷艳,无声无息。
2006年12月28日,春城冬日的苍白阳光透过树稍,犹犹豫豫照在春城路机场方向左人行道上,晓风清寒。我从公交车上下来,穿过几乎无人的人行道,再拾级而上,到公司报到。辗转办完报到手续,主任说,你先回去休息几天,新年后再来上班。
出公司门,我再一次走上这条人行道。人行道很宽,两排行道树种在中间,把路分隔成三条。中间一条由鹅卵石铺成。树不是老树,大约是10年前种上的。是同一品种的树,树干很瘦,八米多高,枝桠分得很开,树尖上有稀疏的将落未落的老叶,绿中带黄,黄极至枯,还沾着一些灰尘。树下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行走。
树本身并不起眼,于我而言它只是个陌生的树种,恰好被栽培在这里,没有丝毫异象。作为一个远离故土的人,我走在树下,背影多少有点落落寡欢。能够从系统的州市级分公司调省级分公司,也算是一次小小的人生跨越,但是,想到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完全陌生的环境,需要渐次去适应的领导,同事,工作内容,远在百里之外的亲人,最初的喜悦早已被隐隐担忧取代。这一小段空荡荡的路,这两排无依无靠的树,这些老人,为一个心事沉郁的人,似乎把什么都安排好了。
新年以后,正式上班。每天清晨和傍晚,走进和走出公司大门,都需要从人行道上经过。我喜欢走中间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路,一个人,穿着老北京平底绣花鞋,迈着碎步,急行,脚底被鹅卵石硌得有点疼。偶尔抬头看看树尖上面的天空,对近在咫尺的春城路上的车水马龙充耳不闻。
初春,街边的梧桐发出鹅黄的粗壮的芽,接着几天就如小手掌一样徐徐伸开。当梧叶已经绿树成荫的时候,这二十几棵不知名的行道树仍然如沉睡在梦中的老妪,仍然是陈旧的老绿和灰黄,了无生气。我甚至担心它们是不是已经死了。
四月初,发现它们抽出油亮油亮的细叶,柔软的细叶,是新生鸟儿的羽翼。再仔细看,缀在枝头上的似是一些密密匝匝的花苞,淡淡紫雾,初露端倪。四月中旬,一树一树的繁花盛开了,花色是罕见的茄紫色,每一大簇由十来朵喇叭一样的花组成,她们四面八方张着口,呼吸着迟来的春天的气息,散发出神秘的香味。细叶被花隐藏起来了。远远望去,这一片紫色的花海,在阳光的照耀下升腾着阵阵紫雾,仿佛布达拉宫壁画上的唐城,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她明明是如此清晰地存在,却给人一种遥远的不可捉摸的梦幻感。
每年四月中旬开始的短暂的两个星期,我无限希望时间停滞。从早晨开始,到黄昏,我爱无数次流连于此,闭上眼,深深吸气,然后就觉得自己在向上飞升,飞往无限的光明去,那些悲伤的,纠结的,隐秘的过往,一一抖落,肉身再无重量,灵魂终得自由,一切皆成圆满。
六年。一些人离开了,至此别过,后会无期。六年,职场纷争狼烟四起,从未停歇。六年,太阳每天照常升起,走在路上的人,悄然老去。
因为爱上这花,这树,继而爱上这条路。这条200多米的春天开满蓝紫花朵的路,六年来承载着一个人的风雨历程,破灭的理想,烛火般点燃的希望,爱与思念。这些树,繁华从来只是花开时节,默然静寂才是它的常态。它们从哪里来?大隐于市,遗世独立,年年岁岁,兀自开放,灿烂芬芳,又零落成泥。
繁花自有热闹的开谢,月亮自有冷寂的圆缺。开花时节,你在眼前,鲜艳明媚触手可及;花谢之后,你在心里,一路芬芳满天涯。人生有多少离合悲欢,又有多少此情可待?我来之前,你已经在这里,我来之后,你仍然在这里。因为有你,我获得喜悦宁静。这算不算是一种缘份?是不是也可以叫做法喜充盈?
缘来则聚,缘尽则散。你聪明的,告诉我,可不可以有一种缘份,遇见就是一生?
我问过无数人,但没有谁知道它叫什么树。我查资料,仍就不得要领。四月底,为一件成人之美的好事,到云南民族博物馆,惊喜地发现馆内也有两株高高的开紫花的树。研究少数民族语言的朋友告诉我,她叫蓝雾树。蓝雾,轻蓝,淡紫,如雾也如梦。这么美丽的名字,我的心不禁颤抖。
照片拍得不好,手机照的,也不是春城路的那两排,是民族博物馆内的。

蓝雾树。蓝花楹属,紫薇科。原产热带南美,在我国两广、云南、四川等地均有栽植。落叶乔木,树冠高大,高12~15米,最高可达20米。二回羽状复叶对生。圆锥花序顶生或腋生,花钟形,花冠二唇形5裂,长约5cm,蓝紫色,二强雄蕊。花期4-5月,开花时叶落尽。果期9-12月。种子小而有翅。蓝雾树是一美丽的观叶、观花树种。世界热带、暖亚热带地区广泛栽作行道树、遮荫树和风景树。开蓝花的乔木种类较罕见,所以蓝花楹实为一种难得的珍奇木本花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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