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空终日阳光明媚。不只是四月,春节以来,昆明的天空总是天天过节似的笑逐颜开,极少阴郁。两年前的干旱,气象部门说是百年不遇,今年,任凭天空如何固执地无雨,也只能小声地说:两年不遇。
五一小长假,回了一趟曲靖。去的时候坐城际列车,是今年入春后第一次坐。关于缺水,近期云南各新闻媒介都在报道,由于城里的花依然次第开放,街道两旁的梧叶一样华盖如伞,就连特别担心的迟迟不见抽枝长叶的银杏树,如今也绿叶成荫,而关于城中区用户分片停水问题,也一直只见雷声不见雨点,所以,我以为,理所当然地以为,所谓干旱还远未到严重程度,领导们无非作惯了秀,嚷得厉害些,可以从娘那儿多吃到点奶水。
然而火车一出城,眼前的景象仍然惊到了我的心。透过车窗,我看见强烈的阳光毫不留情地照着奄奄一息的万物:路边憔悴枯黄的树木,新发的嫩叶全部耷拉着,蜷缩着,一如刚出世就只有悠悠一口气的婴儿;一些花苞尚未盛开已经枯萎,花骨朵紧紧地攢着,仿佛死不瞑目;麦地里,金黄的不是麦穗,而是直直的麦苗;曾经碧波磷磷一片湖水,已经干涸开裂。车过马龙时,看到铁路边的高坡上站着一个脸色黑红的汉子,嘴唇布满皲裂的皮,正绝望地望着远处绝收的的麦地。
到家,打开电视,刚好又看到一组拍一家农户如何洗脸的镜头。只见丈夫和媳妇分别从盆里捧起一捧水漱口(没用牙膏),漱口水在嘴巴里回旋一会又吐到盆里去,之后丈夫再用盆里的水洗脸,接着是媳妇洗脸,最后这水用来去喂拴在院子里的牛。
那牛,迫不及待低下头去喝水。
我的心一下子紧缩起来。
我对先生说:没想到干旱得这么厉害。先生说,对口扶贫的都改送矿泉水了,补助金用于打深井,边远山区的师生们靠消防官兵每日送水解渴。
前年百年一遇的干旱,据政府说花了数亿的银子开展饮水工程,据说解决了数万个村的饮水问题,仅仅过了两年,干旱再次来袭,政府又开始大肆宣扬怎么建工程,搞资助,克难奋进,不让一个人没水喝,等等,年年岁岁一个腔调,听着听着就烦了,那些人民币糊的工程,起到了什么鸟作用?
每当天空洒了几滴雨,报道都说,是人工增雨作业打下来的。猜想,老天的功劳,也可能要算到人工增雨的头上,那么,相应的,经费又可以滚滚而来了。
这几年恨毒了贵PARTY。
小可爱的手抄报的题目:不要让地球上的最后一滴水,变成人类的眼泪。由她开始,全家厉行节约。卫生间放一闲置大木桶,装洗脸洗脚水,冲马桶用。洗衣机最后两道漂洗的水用大盆接,拖地板用。淘米水浇花、洗碗,诸如此类。现在,九岁的小可爱已经养成便便之后不冲厕所的好习惯,以至每次外出上公厕,我都要提醒她按按钮冲水。
愚笨如我者,终于也恍然大悟,城里的花草树木之所以仍然春天,是因为它们渴的时候,有人工的浇灌。片区停水,一般也是先从城边的一些小区开始,城中心地段很少说停就停。一个省的干旱,首先保证用水的是省会城市。当然,一个省的干旱,不等于所有地区都干旱,比如我的老家,我打电话回去的时候,妈妈还高兴地跟我说,自来水大大的,小水井的水满满的,果木树绿油油的,结满了果子,就等你下个月回来摘了。
我一边焦虑,一边也充满感恩。首先,尽管我鄙视特权,但和昆明的花草树木一样,我还是沾了省会城市的光,远郊的村民人背马驮去取水时,我轻轻一开水龙头,水流便源源不断;其次,我出生的小村庄,周边村子已经供水困难,但那儿仍然水草丰沛,这是上苍的特别眷顾;最后,我相信,干旱只是自然对为所欲为人类的一个提醒,天降甘霖,是迟早的事。
春天是云南的旱季,很奇怪,这个以春天命名的城市,尽管也有繁花似锦,但她的表情仍像极了夜夜失眠的妇人,扑着昂贵的粉,却掩盖不了干燥的皮肤,疲倦的面容,眼神空洞,嘴唇开裂。
好在,春天终于走了。
立夏之后,今天,第一场雨。上午上班途中,有雨点轻轻降落在前挡风玻璃上,虽然只是浥了轻尘,仍是满心欢喜,到办公室大家见面的问候也变成:下雨啦,呵呵。中午,外出办事,又经历了一场小雨,不想打伞,雨点打在头上,仿佛对心爱的人的发丝的抚摸,有异样的温柔。下午下班回家,刚从车里出来,又下雨了,这次雨有点大,仍然不想打伞,三步两步小跑,十分钟到家,春衫湿透一半。
此刻,窗外,雨声潺潺。这样的雨夜,看不到超极大的明月,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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