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喀什 擦肩而过的蒙面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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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什
一位来自北京的民俗学者在喀什泡了一个多月,起草的研究纲目很专业。无意之中我看到了这份电脑打印件,觉得里头少了些什么,又一下说不出。稍顷,我想起来了,便向他进言。不,我怕说直了,说透了,伤学者的尊严,就在一张纸上写了四个字递给他:“喀什女人”,后面还挂了个“!”
到底是知识分子,他眼睛刚掠过纸条,“啪!”便拍打着自己的脑袋:“看我,看我漏掉了喀什噶尔最精彩的华章!谢你了,谢你了!”
是的,漏掉了喀什女人,就好像丢弃了一大半土地,让喀什民俗学留出了大片空白。这不仅仅是喀什女人占老城人口的五成还多一点点,也不仅仅是喀什女人背负着比男人更多的艰辛。在喀什女人这个复杂的王国里,用惯常的思维无法看清她,诠释她。
倏忽间,五名女人已擦肩而过。我问民俗学家,“有何感想?”“不公平。”“此话怎讲?”人家能睁大眼睛看你,而你看到了啥?一大块深色的纺织品。”
我说我看到了她们的面孔。“刘先生,你真会开玩笑。”“不,我确实看到了。”他见我一脸的郑重,便不住地眨巴起眼睛。
“那位个头稍矮一点的皮肤不是很白,但五官端正得体;瘦高个是个白皮肤,大眼睛,双眼皮,右嘴角有颗美人痣;那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者五官不太协调,眼晴小了,鼻子有些平,但手脚勤快。”我话音刚落,民俗学家大笑不止:“你的玩笑很艺术!”我这才道出实情:“首次见到蒙面女人,你只有惊异好奇,那面纱送给你的是一缕莫名的气息。而像我这样天天经见者,惊异早就没有了,有的是揣摩和想象。是胖,是瘦?是漂亮,还是丑陋?你想成啥样就是啥样。如果你一眼看明白了,想象也就躲起来了。没有想象,文学也就死亡了。所以我说,维吾尔族女人的面纱给人们留下了驰骋想象的空间,研究的课题,留给人们一个玄妙的所在,不然,你不在京城呆着,奔万里之遥,到这里干啥。”他好像赞许了我的观点,再未表示什么异议。
想象可以不拘形迹,四海凭你跃。但现实中,蒙面纱的女人却不那么浪漫、轻松、自由。一位个体老板在苏州跑买卖。一年时间大半不在喀什。他给刚结婚的妻子“约法三章”:不准上街赶巴扎,不准到人多的地方去,在自己家也不能取掉面纱。这“约法三章”实际是“软禁令”,说白了,这女人不能出院门,除了睡觉,任何时间都必须蒙面纱。于是,这风华正茂的女人刚结婚,面前就竖起了两道不可逾越的“狱墙”,院子即是“狱区”,面纱即是“狱舍”,结婚快一年了,左邻右舍谁也没有见过这新来的媳妇。你想,一个现代社会的年轻女人一年半载足不出户,在自家院子里还要蒙起面纱,这是何等沉重的枷锁啊!枷锁,远在苏州的丈夫不正是凭借这块枷锁,使自己安心地去赚钱吗?
这位男子用“约法三章”非法限制妻子权利的错误行为,引起小巷人的怒斥,通过居委会的严厉批评和教育,他不得不在法律和公理面前写下了书面保证,立即撤销“约法三章”,还女人以人身自由。
紧接着大家看到了惊异的场景,当居委会一位妇女干部摘下他妻子那厚重的面纱时,露出的是一张像纸一样灰白的脸,看不到一丝血色,找不到丁点红晕,仿佛天外来客,300多天没见一缕阳光了。她身体和心灵受到多大的摧残呀!
蒙面纱者各有各的心理状态,在如火如荼的中西亚国际贸易市场的妇女用品巴扎,在众多的女个体户中,有三四位戴面纱者引人注目。我来到一位年龄较大的那位面前。她出售的是自家缝制的工艺床罩,雪白的床罩映衬着棕色面纱十分刺眼。我有些纳闷,上市场经营堪称思想解放,披戴面纱又显胆小,何以如此矛盾呢?我同她攀谈起来。
“大姐,这床罩是你缝的?”
“是的。”
“家住哪里?”
“疏勒罕南力克。”
“啊,20多里路,怎么不在县城卖?”
“这……这……”她似有难言之隐,我却想知道内中的缘由。她见我并无恶意,就讲述起来。
她叫比力克孜,今年52岁,男人13年前病逝,守寡13个春秋,一人拖带五个孩子,生活的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直不起腰,后来在几个亲戚的支援下,干上了刺绣。
“你为何蒙面纱售货?”我直言相问。
“这位兄弟,”她顿了顿,“乡下人比不得城里人,再说,我是个没男人的女人,最怕闲言碎语呀……你说呢?”
戴面纱者并非均出自个人的心愿,有年春节喀什城区耍社火时,参观的人流中就有少许戴面纱的小巷女人。随着一个个社火节目表演的转换,她们的面纱也随戴随摘。看到精彩处,有两位干脆把面纱落在双肩,看得津津有味,当表演一结束,又急速地披在了脸上,因纺线网眼的遮挡,节目均被分割成网中之物。她们多么想看到最真切最完整的世间万象啊!
那年盛夏,张承志来到喀什一家院落。这家只有女人和孩子,她丈夫做买卖出远门了。不妨摘录作家记下的两段文字:“有生以来,这是第一次,我和一个蒙着褐色纱巾的维吾尔族女人,面对面地坐在一起。她穿一袭长袍,细细的手加强着语气,轻快地做着手势。”
“我问道:如果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能让我的女人和孩子看看维吾尔族的女人——您愿意戴着盖头,和我照一张相吗?”
“她答允了。”
不久,张承志的家人以及北京的同事们看到了合影的照片,也同时看到了中国最西部的神秘。
一个明显的事实是,如今老城区戴面纱的女人逐渐少了。妇女参加社会活动多了,反传统的服装和装饰多了。电视文化的冲击,外国文化的浸染,现代波的辐射,谁要死命恪守住古老的旧传统已不很容易。女人穿什么?怎么穿,怎样才能体现女人的美,不是靠宗教信仰而能硬性决定的,不能不受时代的推动,不能不受世界的感染,是时代造就人类,是文明教化人类。
这一天刚好是“三八”国际妇女节,我心潮起伏,想对我同在一个老城的女同胞们恭庆祝贺,涂抹了一首不成器的短诗《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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