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为有鹿纸质新书《我二十九岁的夏天》内页，图源：有鹿）

本文为第十五期豆瓣阅读读书会：“如何从零开始，实现自写自画的梦”的文字实录。

有鹿，建筑师，青年作者，作品《我二十九岁的夏天》获第三期豆瓣阅读小雅奖最佳新作。有鹿文字表达技巧娴熟，擅长将难以言状的情绪融入细节、风景和对话之中，使整个作品呈现出克制、温柔、淡雅的气质。作品里的故事主题多为青春、爱情，但没有同类作品常见的刻意、模式化等缺点。作品上架后一直稳居畅销榜榜首，得到许多读者的好评与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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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二十九岁的夏天》现已有同主题纸书出版上市：

https://book.douban.com/subject/26801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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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瓣阅读：有鹿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画画的呢？真的是零基础吗？

有鹿：画画其实是没多久的事情，从2014年秋天开始的，至今一直断断续续，中间也有停很长时间没有画的状况，画得很少，算不上勤奋。这绝对不是自谦的话，我觉得自己至今还在“想要学画画”的边缘徘徊着，算不上会画画，所以谈论起给自己的文章配插图这件事还是相当心虚的。

我念书的时候，学的是建筑学，就是建筑设计，对美术有基本的概念。那时候偶尔零星有画画，自己有一盒水彩，马利的颜料，24色，我想可能很多人都有的，我大概一年画一次那种频率，偶尔画一朵花一个植物那种，并且始终没有去了解画材的性格，所以根本没有什么长进，倒是很爱看别人的画，会上网看看别人是怎么画的。可以说，在我正式给我自己的小说画插图之前，我是一个“零基础”的人的。这里我可能要解释一下这个零基础。下图是一张我刚开始工作时，有一天我看到办公室外面的天空和云很好看，水杉树在风里轻轻摇晃，一种温柔的气息打动了我，当时我随手在本子上画下了窗外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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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张图上可以看出来，我的线条非常拙笨，没有基本功。然后我有一点点抽象的能力，就是没有想去把一个物体画得跟真实的一模一样，我简化了它们的形体，不然我根本画不出来。这应该是个人喜好，我并不喜欢把事物画得和真实的一模一样。此外，我对几种常见的彩色颜料有大概的了解。譬如水彩和水粉颜料是用水来当作稀释的媒介的，丙烯也可以用水来画，油画则有专门的稀释剂，一般画在画布上，画布要经过处理，以防油脂渗透到画的背面等等。各种不同的颜色混合在一起会得到新的颜色，知道饱和度和明度等这些基本的概念。所以我所谓的零基础是在大概指这个程度。如果大家并不熟悉这些的话，可以去买一本基础的绘画书，再画两三次就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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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图也是同期画的。但是不是草稿，要正式一些。这张画是为沈书枝画的，沈书枝也是豆瓣阅读的作者，她是我双胞胎姐姐。这张图就是为她画的，同样是线条很差，有一点抽象的能力，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虽然可能表达得不是很好。

我开始给自己画插图的时候，就是图上这样的水平，相信大家看了一定很有信心。

豆瓣阅读：那你觉得一个零基础的人，如果想迈出画画的第一步，哪些东西是比较重要的？

有鹿：首先是弄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画画，对于我而言，目前来说，最重要的是表达自我，把自己内向的情感以合适的方式表露出来，而这种方式在这里恰好是绘画而已。对于内向型的作者而言，无论是写作还是绘画，表达欲都是很珍贵的东西。有表达的欲望，才会有创作的热情。

而“表达自我”这种话具体一点，其中有一种方式就是关注打动自己的场景或者自己感兴趣的事物，通过转述它，自己的情感也在这个世界获得了传达或者共鸣。我喜欢植物，喜欢猫，所以最初的绘画也是从这里开始的。2014年我研究生毕业，在上海开始工作，养了两只猫。我很喜欢我的猫。那年国庆的时候，有几天空闲，我迫切地感觉到自己很想将关于猫的某一部分记录下来，于是上网买了颜料，从那个时候开始画起了第一张油画，很小，画的是自己的黄猫和白猫。什么都不懂，画下了第一笔。那之后大概几个月内我画的都和猫有关系，画得也非常少就是了，因为工作太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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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面有些是图，有些是真实的画出来的，那时候我感觉到我对猫很感兴趣，很想表达对它们的爱，所以我就画了这些。

而除去表达的部分，我觉得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不要害怕，很常见的状况是觉得自己肯定没有办法画出来，从而永远没有办法开始。

一开始确实不太适合给自己定下宏伟的目标，微小的事件也有表达的能力，可以画非常简单的画面，从最微小的片段开始，但赋予它故事性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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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是我有一天画的关于季节变迁的小画。其实最开始是因为那天死掉了一只金鱼，我有点伤心，于是画下了它。画的同时想到一些生活里很小的东西，可能只是某天我捡起的落叶，喝完的一杯饮料，它们很好地存在过，虽然现在已经不在了。我于是就把它们一一画了出来，用最简单的形状，最普通的手法，这些画都仅仅是水彩和水粉颜料平涂而已。最后我再将它们串联起来，写了短短一段话，它变成了最后这种关于逝去的爱和美好的回顾。

如果一开始我就抱着很大的想法，我可能就画不出来。但是不停地纪录生活里微小的片段，总会收集起一些特别的东西的。最后这些小画都散布在我最新的故事集《我二十九岁的夏天》里，四季流转，步履不停，有所收获，有所失落，是文字之外比较安静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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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可以看到这些很小的画印刷在书上的效果，虽然它们很小但是也有表达的能力，如果一开始不知道画什么很害怕的话，可以画一下很小的东西，用最简单的技法，把自己对它的感情画进去就好了。

另外一点就是勤劳，不是说每天都得画，我觉得那也太紧张了，当然喜欢画是另外一回事。反正尽量多画一点，非常简单的也没有关系，不要几个月了想起来画一次，那样技术会很难进步的，我似乎就是个例子。

豆瓣阅读：画插图和单纯的画画应该还是有很大区别吧，怎么将自己的文字转化成画面呢？

有鹿：嗯，是有区别的，因为插图是依附于文字存在的，是为故事服务的，当然它能表达文字之外更多的东西，我给自己写的故事画插图的时候，我通常表达的是氛围的营造。

具体到文字到绘画的转变，可以先在文章里选出自己觉得有画面感的段落，然后再在其中提取元素，再将这几个元素组合起来。或者有时候文章里写的某个事件，你觉得对于这个故事相当重要，直接画出来也是可以的，譬如人物的动作，吃饭啊，走路啊，下楼啊等等。我再用一张插图给大家解释一下好了，我有一个短篇叫《四月物语》，是一个讲暗恋的故事。在文章里面我把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比作行星与行星的关系，日起月落四季更迭，每个星球都有自己的轨道，我在画插图的时候就提取了这些元素：星球、它们各自的轨迹、事件发生的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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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对应文字：他从来不和大家一起走，他永远在接打电话，并从楼梯走下去。十七层楼，想必要走很久吧，如同对电话那端长长的爱意一般。（下楼））

关于画插图，还有一个简单的日常收集办法可能可以帮助大家：平时拍一些照片，在画画的时候，可以利用到这些照片的一部分。我不太喜欢用别人的照片，一个是版权的问题，另一个是觉得自己的照片更能表达自己的感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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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应上面三张图可以看得出来这几张画就是我平时记录生活的照片的改写。第一张照片是冬天的时候拍的，我在我的《麒麟啤酒喝起来像有金银花的凉茶加了气》中画到了这个场景，并根据文章将画面改成了夏天。为了表达夏天，我画了一盘西瓜，在画里加了夏天开花的绣球，人物的衣服也换成了衬衫。其他和照片上的构图是一致的，可以说我改写了一部分，但其他基本元素是从照片中得到的。

还有我书里的小猫的一些画，基本都是从日常的照片转化出来的场景。至于从照片如何简化处理成图画，我通过我的一张插图的步骤图展示一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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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画插图我觉得相当重要的一点是对文字的简化，没有必要完全对应文字。因为光是想想画面很复杂觉得自己没办法画出来可能就已经吓住了很多人，但事实上没有必要什么都一一画出来，表达重点就可以了。很多其他的东西都可以忽略到，我画《我二十九岁夏天》的时候有一个画面是大家在吃饭，我文章里写的菜是蒸鱼之类的，但我根本不会画鱼，所以我就改掉了。

豆瓣阅读：对没有绘画基础的人来说，开始画画很难；但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开始写作其实也需要克服很多心理障碍。有鹿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写作的，有过类似的心理过程吗？

有鹿：我开始写作的时候是2013年的夏天，我离开学校，在上海一家小型建筑事务所实习。在那个夏天，我第一次真正注意到台风、夜晚的云以及绿树成荫。事务所的工作十分忙碌，总是加班到深夜，独自走回住处。台风过境的凌晨，城市像失去恋人后空荡荡的心。夜里独自走在街道上，走在那样空旷的云朵之下，和云往一个方向走。看着高高的天空高高的云，想到自己是生活在一颗星球上，于是很高兴，同时也伤感。

就是在那样的深夜里想把它们写出来，为了喜欢的风和云，以及生活在这颗星球上渺小又重要的自我吧。但是那时候我已经有大约十年没有写过流水账以外的东西（之前也只是写过高中生作文而已），所以也不知道能写成什么样子，能不能写出来。但因为已经把这个念头告诉了沈书枝和一个朋友，他们会一直一直问我：“你写完没？”大话已经说出去，只好硬着头皮写下去，没有想到居然真的写完了，就是我的第一篇豆瓣日志《糖果车站》，写的是一个刚毕业的女生对现实的考量，居然有不少人来看，也蛮多人喜欢，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后来我写东西也都是在豆瓣上，有人看，有人喜欢和鼓励，就一直缓慢地写到了现在。

大概我这个硬着头皮完成的过程就是最初的心理障碍吧，反反复复地修改了十几遍，写完之后也是毫无底气，没有想到自己会接着写下了第二篇，第三篇，我写自己的猫，喜欢过的男生，也有朋友甜蜜的爱情，篡改他们的故事，编造浪漫的细节，我也写毕业后工作和生活里那些迷惘和成长，虽然虚构事件，但情绪却也传达了一部分。直到现在结集成书，并且能出版，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我的书稿交稿之后，我又很久没有动笔了。我前面也说过，因为现在的自己的写作大多还是面向自己的内心，所以表达欲很重要。我感觉自己没有特别多的表达欲了，所以就一直没有再说什么、写什么了。可能这也是以后的我要克服的问题吧。就是如何面向更广阔的世界，写出更宽大的内容。

豆瓣阅读：在你心中，画画和写作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

有鹿：对我而言，好像写作和画画是一回事，只是表达方式的不同而已，但表达的内核是一致的。事实上，我经常是脑海里有一个画面，然后我从那个画面开始写起故事，之后我再将这个画面画出来。这也可以回答“既想画画又想写作时怎么做”，那么就都做好了，反正我也没有别的更有意思的事情去消耗时间。

这其中细微的差别在于，有时候一种情绪转瞬即逝，只是一句话的事情，我可能就会画画。如果我觉得我现在的绘画能力表达不了，文字可以更清楚地表达，我会写出来。

豆瓣阅读：我们知道，你的职业其实是个建筑师。你的小说很多时候也和你的职业背景密切相关。你觉得一个人的职业和生活到底会对他的创作产生哪些影响？

有鹿：职业对一个人的影响很大的吧。说一个最直观的影响，我是建筑师，国内的建筑行业很忙，经常加班，我常常深夜才回家。所以，在我的文章和画里，夜晚是常常出现的，我反复摹写深夜的天空和街道，将人物和感情融入夜晚的城市之中。如果我是一个每天五点就下班的人，我可能就不会注意到这些，而是别的什么。

写作最初往往都带有自发性，往往从贴近自己的生活的地方往外写，我现在也还处于这个阶段。所以在我的小说集《我二十九岁的夏天》里，好几篇的男女主角都是建筑师，开玩笑地说，这本书简直可以称之为为一本建筑系失恋指南。有时候我甚至会在文章里详细描写一个房子怎么建造出来，这其中的逻辑是什么，我看到有人给我写评语说“写房子写得好详细”（笑）。

我觉得建筑师这个职业对我最大的影响就是对我的审美产生的影响，让我对美感有一种追求，也让我比较喜欢抽象的东西。有人会觉得我的文字和画画过于注重美感，似乎没有那么贴近日常生活。是的，哪怕是日常生活，我往往也注重其中饱含美的成分的东西。这让很多人不习惯，所以常常会有人觉得我写得日式，或者艺术化。另外一个影响就是我会理性冷静一些，我写作的时候会尽量克制一些，不会把感情写得很清楚。

还有就是建筑师这个身份让我不害怕尝试新的东西，譬如去画画什么的。建筑师一般动手能力都还可以，有时候我甚至还会利用建筑软件去帮助自己画画。

豆瓣阅读：建筑师果然好厉害，有鹿你有特别喜欢的自写自画的作者或者书吗？可以给大家介绍和推荐一些吗？

有鹿：我好像没有特别在意作者是不是给自己画插图的，因为画画和写作都是表达嘛（笑），看到文字的时候会进入他营造的场景之中，当然看到画的时候也会体会到故事性的表达。好像北野武画画也很不错啊？不过说起来，我很喜欢顾湘，她以前写东西，现在画画比较多，有一本《好小猫》里面有很多非常好的文字和她画的猫。她人也很好玩。推荐给大家。当然，我的新书里收了我画的很多画和写的11个故事，大多数是爱情故事，书名叫《我二十九岁的夏天》，也很棒的！也推荐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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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二十九岁的夏天》纸书链接：

https://read.douban.com/ebook/10843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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