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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多久?”
“不一定,也要看轻重,越重的伤越晚才疼……不过也不是全都是伤,别的感觉也迟钝了。”
延宕超人
文/骆灵左
·1·
“延——宕!”
“延宕!”
“延宕!”
“延——宕!”
“超人!”
“超人!”
十六盏大功率氙气灯嘭地点亮,齐刷刷射向场地中央,劫匪手里的匕首亮晶晶的,连同他鼻尖上的汗珠一样发着光。
“别过来!”劫匪一条胳膊勒着惊恐的女人质,一手挥舞着匕首,“我杀了她!杀了她!”
围观的人群和警员像被分开的潮水,延宕超人从通道中走出来,面对劫匪。
延宕超人穿着红色的紧身衣,腰带是金黄色,腿部和胳膊的外侧有白色的双层橡胶细条装饰。
“现在我们看到的是,延宕超人出现在现场,”东方卫视的女记者面对镜头沉着冷静,“我们都知道,超人的红色紧身衣代表鲜血流出来也不会被发现……”
延宕超人明显听到了这句话,本来走向劫匪的他转身走向镜头。
“不,这是一个讹传,”超人的嗓音浑厚有磁性,“那是另一个超级英雄对自己红色的解释,在此,我郑重声明,红色寓意着红移。”
“红移?您是说,天文学尺度上由于多普勒效应——”
“不,我是说引力红移。”超人说,“顺便解释一下,有人说我四肢的白色线条寓意着白刃加身的勇敢,并不是。”
“那是什么?”女记者眼巴巴地望着超人黑色的面具,上面两只蓝色水晶般的假眼熠熠生辉。
“那是我对童年时候运动服的回忆。”
年轻的女记者显然没有共同的回忆。
“别过来!!!”劫匪在远处歇斯底里地吼叫,但并没有人靠近他。
“您要不要先去——”
“腰带。”超人提醒她。
“您的腰带是?”
“金色代表着光明美好的未来,”超人说,“而且腰部有内脏,比如肾,肾属水,金生水,扣上金腰带比较养肾。”
女记者还想问什么,但超人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向劫匪了。
半分钟后,劫匪放了女人质,他拿匕首在超人身上扎了三十多刀,一边痛哭流涕地咒骂着社会,最后瘫软在地。
和往常一样,延宕超人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走了,人们向黑暗中逝去的身影充满敬意地挥手。
“靴子!”女记者尖叫着,“您绿色的靴子是什么寓意!”
“大地之根!”超人雄浑的声音在建筑物之间回荡,人已经不见了。
·2·
公安局里面跟我想象的差不多,不怒自威。
一位女警给我倒了杯水放在面前的淡绿色桌子上,我对她点头致谢。她坐在对面,打开本子准备记录。
男警察负责问话,先问了我一些基本的个人信息,我一一回答。
“池先生,您不用紧张,”男警察说,“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高宠在他的日记中说您是他唯一的朋友,这属实吗?”
“唯一的朋友?”我对这个称呼有点纳闷,“高宠跟我已经多年没联系了。”
“那他有没有放什么东西在你那里?”
我一下子有点紧张:“警察同志,高宠是贩毒还是走私军火?我是毫不知情啊。”
男警察不苟言笑地咳嗽了一下,装作没听见我的问题:“你看看这个图形是什么意思?”
女警把一张打印纸放在我面前,上面画了一个笔画认真、颇有童趣的logo,由一个竖立的半椭圆和横着的带钩弧线构成。
我对这个似曾相识,但一时想不起来。
“池先生,您可以讲讲高宠上学时候的事情吗?特别是您觉得他有什么特殊的,让您印象深刻的事情。”
我稍微沉默了一下,说:“他到底犯了什么罪?”
两个警察对视了一下,男警察说:“池先生,现在我们还只是怀疑……您听说过延宕超人吗?”
“当然听说过,我还看过直播呢,就是上个月解救人质那件。”
“延宕超人做过的事情远比直播的多。”男警察将几张照片推过来。
任何人的脸上被砍了十几刀都挺难认的,我仔细看了一两分钟,点点头:“应该是高宠。”
“他死了?”我并没有什么伤感,只觉得惊愕,“我还以为他犯了事儿。”
“不,我们怀疑他就是延宕超人。”
·3·
高宠是转校生。
1994年深冬,校园里的浅池塘结了厚实的冰,我独自一人站在冰面上,这会儿正是晨读课,池塘在食堂旁边,没有人看见我。
我滑了几步,才发现池塘边坐着一个人,吓了我一跳,我以为那是块石头。
这是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男生,穿着黄褐色的旧大衣,领子皱巴巴的,大衣里面穿着蓝色运动服,他头发也有点黄,营养不良吧?
我没在学校里见过这个人。
晨读课完了以后,同学们像迁移的斑马群,疯狂涌向食堂,我从冰池塘上离开,那家伙跟着我。
“同学,那边是食堂吗?”他问我,听口音像是邻省的。
我点点头,不喜欢跟陌生人说话。
他像条狗一样跟着我。
“同学,在哪里买饭票?”
我指指食堂外面的办公室。他陪着笑脸走开了。
再见到他是上午最后一节课,班主任的课,他仍是穿着旧衣服,拎着一个包。
“同学们,这是高宠同学,今天起转到我校,分到我们班。高宠同学,你自己介绍一下?”
高宠咧开嘴笑了笑,一嘴黄牙。
“高宠,”他说:“高山的高,宠物的宠。我妈妈是个戏迷,给我取了这个名字,话说有谁知道这出戏里的名字?”
大家哼哼唧唧的说不上来,我冒出来一句:“《挑滑车》呗,谁没看过。”
高宠双眼放光地看着我,我默默摞起课本挡住视线。
万幸,班主任没有把他安排跟我同桌。
高宠跟同学们相处的不错,但对我特别好,这令我很烦躁,因为我当时正在追女生,高宠的存在平添了困扰。
·4·
“高宠死了?”我逐渐意识到这个事实,在我三十多年的人生中,这是首次有认识的同学死于他杀,感觉有些恍惚。
编辑
女警察说:“现在还是保密阶段,高宠一个人生活,没有他家人的任何联系信息,除了日记上说,你是他唯一的朋友。”
男警察:“这件事情还希望你保密,省里的部门会找你谈话。从现在起,我们可能会派一些同事暗中保护你。”
“跟我到底有什么关系啊?”
“他很可能是延宕超人,你知道社会上有延宕超人后援会和反延宕超人组织吧?”
我点头。
“我们希望在弄清所有事实之前,相关的重要人物不会出什么意外。”
“那你们赶紧调查啊,不是有什么痕迹验伤……”
“问题二来了:高宠的尸体失踪了。”
高宠是一个戏剧爱好者,京剧其次——按他的说法,自幼被母亲熏染的太多,以至于他更喜欢昆曲。
这个爱好在普通中学里面属于异类,那时候我们最流行的是林志颖和四大天王。
高宠唱张学友的歌很不错,有异于年龄的浑厚磁性嗓音,可惜他不怎么唱。
“安索,你最近在看什么书?”高宠来找我借书。
我的书也是借来的,班里有个冯大帅,坐拥SONY
当时我正在看的是《变身斗士凯普》,然而并不太吸引我,我更喜欢前三部。
高宠跟我借走了这本。
很快,我们听说了高宠以前的故事。
高宠的爸爸是个下井工人,妈妈是个疯子,长年被锁在家里,一开始民政的人还来查访过,说他这样锁着老婆不好,高宠的爸爸说她出去咬人,你们赔钱?也就没人管了,毕竟也不是虐待,只是没法。
高宠从小就跟他妈妈聊天。
“妈妈,你疼吗?”
“不疼。”
高宠妈妈只有跟儿子聊天时候稍微正常一点。
“妈妈我想找齐天大圣学本事。”
“学什么本事?”
“七十二变。”
“妈妈这就变给你看。”
疯妈妈把关节扭曲着,脑袋从胯下伸出来,头发凌乱,脸上带着灿烂的笑。
她年轻时候是个京剧演员,武旦,演过盗库银的青蛇。
高宠还是问妈妈疼不疼。
妈妈发火了,大吼大叫,她抽筋了,浑身颤栗,但手脚还被锁着,高宠吓坏了,他只有几岁,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安慰妈妈“不疼,不疼”。
后来她好了,只跟儿子说:“人生如戏,天地为台,你既生而为人,便是粉墨登场。要是以后疼了,只管冷眼跳出去看自己,你就不疼了。”
然后妈妈一动不动,身体蜷缩成一团复杂的线团。
高宠陪着她坐了两天,直到爸爸从矿里回来,看到了才说:“宠儿,你妈妈死了。”
高宠没有哭,他好像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迷茫地跟着,走完了妈妈简短的葬礼。
他重新去上学的时候,跟同学打了一架,据说打得不要命,踢爆了一个同学的蛋,而他被三个人按住,打得脸上开花,对方歇斯底里地吼:“疼不疼?服不服?疼不疼?服不服?”
“当然没有服。”高宠对我说。
那时我们俩在校园的联合器械那里聊天,我知道他以前的事迹后,反而愿意跟他亲近了些。
“你真的不疼吗?”
高宠掏出一把铅笔刀,轻轻在手背上划了一刀。
其实我心里是抖了一下,但不能被人看出来。
他面无表情地举手在我面前:“我不是不疼,是很久以后才疼。”
他把穿着的上衣脱掉,我看见胸口上一片瘀伤。
“这是两年前被那些人打的,它们疼,但是很迟。”高宠试图解释,“比如我手上割的这一刀,可能要好几个月后才疼那一下。”
“多久?”
“不一定,也要看轻重,越重的伤越晚才疼……不过也不是全都是伤,别的感觉也迟钝了。”
“用现在的话来说,他反射弧超长。”我对警察解释,“我们有时候说个笑话,他第二天会突然大笑,说那个笑话太好笑了,我们就说他是坐在船上的老虎,后来简称船老虎。”
“那是?”女警察不太明白。
“有个笑话是这样的:世界末日了,所有动物都乘船漂在水上,但是食物不够了,要把一些动物丢下去,百兽之王老虎就说,你们轮流讲笑话,哪个不能让我笑的就丢到海里去。
“于是动物们开始讲,鬣狗先战战兢兢地讲了一个,大家都哈哈大笑,只有老虎没笑,狗就被丢下去了,然后斑马开始讲,讲完老虎还是没笑,斑马也被丢下去了,再然后是猩猩,猩猩刚讲了一半老虎就哈哈大笑起来,大家刚松了一口气,心想还是猩猩聪明,却听老虎拍着大腿喊:狗讲的那个笑话太好笑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两个警察面面相觑,我觉得有点尴尬。
“高宠后来还是从你们学校转学了?”男警察翻看档案。
“是的,初三的时候,那以后就没见过他了。”
“这个符号你见过吗?”警察重新把前面给我看的符号推到我面前。
“唔……”我皱着眉头,“也许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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