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人：上海新闻晨报的记者王崇

翻译：李红燕

时间：2013年3月17日

地点：上海富豪东亚酒店

－ 享受着一次次的对话,在问答之间,寻找共同的灵感,共享精神与意识带来的愉悦。

    “那些因有问题而进入本·富尔曼医师办公室寻求帮助的孩子，出来时多半不会带着什么耸人听闻的精神科新名词来证实问题有多么严重。 ”悉尼短期治疗机构负责人迈克尔·达兰特这样介绍本·富尔曼。

    本·富尔曼是芬兰焦点问题解决治疗师，此刻他正坐在我面前。

    他的工作是教别人“如何将遇到的问题转化为需要学习的技能”，我的采访于是从他的技能入手。

    他告诉我，他第一喜欢的技能是滑雪。紧接着，我问他：“你帮助别人快乐，你是怎么让自己高兴的？ ”

    你教的东西必须自己先练

    星期日周刊记者 （以下简称星期日）：我知道，在芬兰你经常与媒体合作。

    富尔曼：是的，有时我会通过写文章帮助读者，也与电视台合作。

    星期日：在芬兰，人们会遇到怎样的情况寻求帮助？

    富尔曼：有离婚的、失去孩子的、有时候也会涉及怎样做一个管理者……

    星期日：你会考虑在上海的媒体写文章吗？我已经开始要东西了，我们初次接触，你真是不了解我。

    富尔曼：我正在了解。

    星期日：那么多人采访你，人们对你的好奇有没有发生在你的专业之外？ （富尔曼经过自己多年的学习整合，与他的伙伴一起创立了“儿童技能教养法”，透过与家人一起合作，帮助儿童自己解决问题。用富尔曼的原话应该是这样表达：我们不是去解决问题，而是学习新的技能。 “心世界”曾在今年3月10日B04-05版详细介绍了富尔曼的“儿童技能教养法”。 ）

    富尔曼：我的第一热爱是滑雪。

    星期日：有人采访过你有关滑雪的技能吗？

    富尔曼：有一次。

    星期日：这很有意思。

    富尔曼：还有一次，是电视台的访谈。

    星期日：访谈什么？

    富尔曼：有个记者说想看看我跳莎莎舞，他们就做了一个节目。媒体好像很关注故事，而不是问：我们怎么能够开心。

    星期日：这是个好问题，你的回答是什么？

    富尔曼：英语中有一个说法：你教的东西必须自己先练，所以我就按照我自己教的在练。

    星期日：你练得最多的是哪一项技能？

    富尔曼：做让我高兴的事。比如，到中国教“儿童技能教养法”。再比如，现在跟你说话我也很高兴。

    星期日：但这个不需要练习。所以，我还是对那个问题感兴趣：你如何让自己很高兴？

    富尔曼：你已经知道答案了。

    星期日：我不这样认为。

    富尔曼：我做我喜欢做的事情。

    星期日：什么是你喜欢做的事情呢？或者我可以换一个问题：如果我有机会去你家，正好你又不出去工作，那我会在你家里看到什么？

    富尔曼：你也许可以看到我给你做很好吃的饭。

    星期日：会吃什么呢？

    富尔曼：因为你从中国来，我可能会做一些你没有吃过的，可能会给你吃驯鹿肉配土豆泥，还有一种甜酸口味的酱。然后，我会问你：你喜欢吗？你可能会说：太棒了。那我就很高兴了。

    星期日：吃饭的时候我们会谈些什么？

    富尔曼：我们会谈论一些在你的生命中曾经很成功的事情。

    星期日：这也是我对你感兴趣的地方。

    富尔曼：噢，是的，我们是一样的。我也确实可以告诉你一些我成功的事情。

    星期日：你是客人，你先来。

    富尔曼：好的。我一直想把心理学普遍化，那样就人人可以用了。所以，我上电视、电台，帮助人们了解怎样做，如何让自己更开心。

    星期日：你从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并把这个想法变成行动的？

    富尔曼：心理学有很多门派，很多门派都很复杂，你需要读很多书才能理解，普通人不太会明白到底那些书在讲些什么。很久以前，我听说焦点解决治疗，就开始在个案中运用，很有效。我知道这个门派很简单，它如此简单，以至每个人都可以去学，不复杂。因为它不复杂，我就开始就把这个方法写下来，通过书本让这个方法普遍化，让人们了解这个门派到底在讲些什么。

    星期日：这样做是因为你看到有人不高兴吗？

    富尔曼：是的，很多人都有心理问题，但我们太相信专家了，专家并不是总有帮助的，朋友和家人也能帮助，我们总是相信专家的话，其实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专家。

    星期日：听你介绍的时候，有一个问题就一直在我脑中：不是所有的人了解了焦点治疗的方法后，把它变成众人皆可以学习的方法，这些为什么会发生在你身上？

    富尔曼：非常简单，因为我也在教幼儿园的老师，我需要教得非常清晰，让老师能够懂。老师们需要步骤，需要非常容易的步骤去学习。我知道有些人能够学得很好，如果你告诉他们怎么做。而作为一个副产品，当人们知道怎么做了，他们自己就会明白背后的道理。我不教哲学的问题，我只要告诉人们怎么做，他们自己就学到了哲学。

    星期日：事实上教一个人怎么做是最难的，因为他必须知道怎么做，他还得知道如何教别人怎么做。

    富尔曼：是的，所以我们有练习册，我们拿着练习册与孩子们一起工作，孩子们非常喜欢，你能看到一切都非常有效。他们也许不知道为什么工作，为什么有效，但你可以看到孩子非常有兴趣解决他们的问题，你也能看到家长一下子与我们站在一个战线上，与我们合作。他们马上就对那个治疗哲学感兴趣了。

    停止谈论问题

    星期日：我关注的焦点在于，为什么一切发生在你身上？比如，你遇到了什么人？或者遇到了什么困难？

    富尔曼：你知道，这很难分析。为什么我们变成我们现在这个样子，你能解释你为什么成为一名记者吗？

    星期日：我能。

    富尔曼：噢，你能？

    星期日：是的，所以你也能。

    富尔曼：我总是对心理学感兴趣。

    星期日：大约在你多大的时候？

    富尔曼：当我是小孩子的时候，我总是在看心理学方面的书。

    星期日：是2岁的时候吗？

    富尔曼：不，是青少年时期。

    星期日：你发现了什么？你要在书里找答案吗？

    富尔曼：好问题，我得想想，我需要一周的时间。

    星期日：没有关系，我们都很年轻，我们有大把的时间。

    富尔曼：你知道，我妈妈非常积极参与教堂的事，她总是帮别人，穷的人、老的人。周围的人都知道我妈妈是一个热心的人，她每个星期都跟一些老人在一起，一起玩游戏。她做这些事是很本能、很自然的，没有受过什么训练。她去世的时候，那是15年以前了，我非常非常地惊讶看到，有那么多人参加她的葬礼，我都不知道她有那么出名，她非常谦卑，我都不知道他有这么好的名声，也许有什么东西从她那到了我身上。我也总是喜欢帮助人，当我作为一个精神科医生开始工作的时候，我对我们精神科医生做事的方式非常非常评判，他们有各种各样的药，但基本上病人是不想吃药的，但这个想法不被尊重。他们跟孩子做事时，同样也不尊重家长，有时候他们把孩子从家庭里带出来，放到一个机构里，他们就批判家长做得如何如何不好。那时候我就非常警惕看到这一切，我于是进入了一个运动，“批判心理学”运动。我想寻找更尊重人的方式去帮助人，少一点药物，更多的谈话，跟大家合作，尊重家庭、尊重老师，学习一起去谈话，解决问题。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是有一些技巧帮助这样做的。

    星期日：最好的技巧是什么？

    富尔曼：停止谈问题。谈谈我们想要学习什么东西，在未来我们想要什么。

    星期日：传统的精神科医生都在谈什么？

    富尔曼：很多精神科医生关注的焦点是过去，所以大家都会想以前发生了什么？这样的思维方式会让人感觉特别沉重、特别负面，因为过去有那么可怕的事情，所以现在才会这样。我和我的同事从很多年前开始就在做另外一件不同的事，就是我一直说的“焦点解决方案”。我们会问那些来寻求帮助的人，他们希望将来是什么样子。我们就开始为将来做计划，一起来创造那个可能性。刚刚你就在做这样的事情，你刚才的提问就在做“焦点解决方案”的提问。你问我，“如果你到我家，我能看到什么？你在做什么？”那是非常典型的“焦点解决方案”的提问，我们就是这样跟我们的客户谈话的。所以，你不需要任何培训，你已经知道了。

    星期日：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学生？

    富尔曼：不，你已经可以成为老师了。

    星期日：这真是一个高级而巧妙的表扬。刚刚你说的这些话，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其实说了一个你的成功故事？

    富尔曼：是我的成功故事吗？我以为我在说一个你的成功故事呢。

    星期日：那就算我们俩的吧。我接下来的问题是：你成功地做了这件事，你要感谢谁呢？

    富尔曼：那真是有很多很多人了。第一个我想感谢的人是与我一起共事的同事，他叫塔巴尼·阿赫拉（TapanAhola），他是我的合作伙伴，我们一起建立了我们的公司，我们一起教课。他不喜欢满世界转，他说他的英语不好，所以我就满世界转。他多数在芬兰教课，他教管理者，他也教体育教练，各种各样的人。我们一起发展这些理念，希望我们的理念能够让普通人接触到，所以我们一起写书，一遍一遍地检查，去确认人们是否真的懂得我们说什么，我们写很多故事在书里，这样帮助大家更理解。塔巴尼·阿赫拉有很多很多好故事，他是一个好的讲故事的人，你听他的故事时，你要用隐喻的方法去听，就能把这样的想法移到另外一个场景里。你想不想听塔巴尼·阿赫拉的故事？

    星期日：你知道我很喜欢听故事。

    富尔曼：但对记者而言有的时候挺难的，因为你们没有那么多空间去写故事，故事很长。

    星期日：请别操心我的事。

    富尔曼：噢，我得选一个，有那么多，我得想一想找一个。有了。有一个小男孩，他只喝牛奶不喝水。我不给你讲整个的故事，只讲关键点。我记得那孩子10岁，他有一个问题，特别奇怪的问题，很奇怪：他只能喝牛奶，他不能喝水。他们家人也会去旅游，他就老是抱怨没有牛奶。塔巴尼就问他：“你想学习喝水吗？”男孩说是的，“我爸爸妈妈都要我学习喝水，因为我们到处旅游有的时候没有牛奶，我得喝点别的东西。”塔巴尼接下来问男孩：“你什么事情做得比较好？比较擅长？”他姐姐在旁边说，他计算机特别棒。塔巴尼问男孩：“你能用你计算机的技能来解决你的问题吗？”男孩说：“我不知道，我可以去谷歌查，但我不觉得我在那能得到什么结果，如果我输入关键词‘如何学习喝水’，我不觉得我会有什么发现。”这个男孩的计算机技能真的很棒，他能够独自编程，是他姐姐说的……

（请参考故事“把水当牛奶喝”，http://blog.sina.com.cn/s/blog_93d937880101ayt2.html）

 

   星期日：这个故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富尔曼：两年前。

   星期日：后来你们有机会再见到这个少年吗？

   富尔曼：就在同一天，他跟他姐姐回家了，吃饭的时候，他给家里人看他是怎么喝水的，每个人都很开心。后来他们家外出旅游的时候，很多事情都解决了。

  星期日：我对这个少年更大的好奇是：他未来会成为一个计算机专家还是心理学家？或者是一个会喝水的计算机专家。

   富尔曼：很有意思的问题，我再跟你说一些这个故事的细节。我告诉奥利弗，我要把他的故事写在书上，他特别高兴。但我们告诉他，我们要把他的名字换一下，因为需要匿名保护他。他不喜欢匿名的说法，他要用自己的名字，他想被告知。他是这么说的：“当你在书上写我做的事情时，请你这样写：我喝水的时候，我就这样（作仰头喝水状，然后用手擦了一下嘴），‘啊，牛奶。’”

    星期日：你怎么看他要加进去的这个细节？

    富尔曼：噢，是很清晰的。他很骄傲。我们想让孩子们对自己感觉骄傲，我们想用他们的想法，当我们用了他们的想法，他们就会觉得很骄傲：是我自己解决的问题，不是我爸妈、不是老师，是我自己解决的。他们就会感到特别骄傲，孩子就会有成就感。所以在“儿童技能教养法”中，我们有一个庆祝的环节，我们会与当事人一起庆祝，因为他们自己解决了问题，不是因为我们告诉他们该去做什么，因为是他们自己解决了问题。我们现在也不说“解决问题”了，我们说“学到了技能”。

    星期日：你在这个故事里看到了什么？

    富尔曼：当男孩喝完一杯水时说“牛奶真好喝”，他学会了想像，他用自己的方法解决问题。孩子解决问题的方式与家长想的方法完全不一样，大人会说：“你就得喝水，你就得喝水，大家都在喝水，你到底怎么了？你不知道不喝水会有问题吗？你看看我头发啊，都为这件事愁得白了……”

    星期日：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方法。

    富尔曼：所以你就知道为什么我喜欢教这个方法，因为有更好的方法。另外一个想法是，我们可以与孩子一起玩游戏，用创造力的想像，与孩子一起玩，很多问题可以用好玩的方式去解决。

    星期日：越来越多的人不再需要用匿名的方式来写他们的故事，你怎么看？

    富尔曼：我总是会问他们是否可以写他们的故事，是否需要匿名。当然，我们看到用这种新的解决方式，人们更愿意写他们真实的名字，越来越多。因为他们很骄傲。

    未完，精彩对话下期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