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小兮诗歌欣赏十二首

 

    臧海英，笔名来小兮。诗作发于《人民文学》《诗刊》《诗歌月刊》《诗选刊》《中国诗歌》《星星》等刊物。暂居德州。

 

 

坐在楼门口的男人

 

他无所事事。

看天，看树，看地上的虫子，看我走过去，看他一眼。

坐着，天天坐着。风暴来了他也是陈旧之物，重复上一个我。

我走过去，看一眼他眼中的我，找不出任何破绽。

有一天，锈迹斑斑的圆脸长出了微笑

我也报之以微笑。而我刚刚哭过，为另一个不洁的人。

他还是坐着。有时和他的母亲，像一个人在照镜子。

偶尔一次，木椅子空着

倾斜的样子，好像上面还坐着一颗孤独的灵魂。

 

2014.9.10

 

 

躲不了

 

躲到黑布里去

躲到白纸里去

躲到屋子里去

躲到人群里去

 

比黑夜还黑的你的眼

比白纸还白的你的脸

你一下子就胀满了整个房间

你一下子就冲散了人群

 

站在那儿

你比阳光还刺眼。

 

2014.7.3

 

 

秋日

 

天突然就高了

好像被很多人抬着

 

飞鸟再飞上去，一颗梦者的心

将变得很危险

 

大道被阳光侵占。那些在上面翻滚着的

有时也成为一个个孤魂

 

我们跟着它。风让消逝更加用力

没有一个多余的人，留在夏季

 

好像看到了某种结局

豆荚不时落在我们的头上，脚上

 

我们感觉到金黄，它饱满的谷粒

——时间在烘烤

 

哦，从来没听说过，这么大声地

爆裂。

 

2014.9.6

 

 

父亲躺在我身边

 

出租屋唯一的床上，父亲躺在我身边。

我们不敢拥抱

背过身，小心翼翼地哭泣。

躺在床的两个边缘，我们之间

落着时间的灰。

一个男人的老年和一个女人的中年

有着相似的绝望

大山倒下去，就是向夜色交出一副骨架。

黑暗里，一个不断缩小的父亲

他老了

不堪一击。

黑暗里，一个面目全非的女人

做回他的孩子。

整个晚上，父亲躺在我身边

悄无声息

对即将到来的事情，他平静，安详。

而我一会温暖，一会悲伤，一会恐惧

躺在一起，我还是孤独

还是会看见

死亡那深深的睡眠。

 

2014.7.28

 

 

坠落

 

槐树感觉不到自己的坠落。

坠落，只在夜里进行

清晨我踩着它们，感觉不到失去。

死者听不到自己的哭泣

花朵落在冬青的头发里，落在垃圾箱张开的嘴中

年轻的车主人，不知道它们。

他驾驶着花轿，或者棺木，驶离小区

风把身后的残渣

一朵朵留在地面上。

 

2014.7.15

 

 

白日焰火

 

美，美到绝望。

黑，黑到煤炭的心里。

白，白到覆盖黑，覆盖尸体。

白雪皑皑。

 

许多人还活着：

一只瓢虫在欲望的床单上

静默。一匹失去主人的马，在城市

游荡。一个人拼命地

舞着。白花花的太阳，白花花的无奈，白花花赤裸的开放

冲向天空。

白雪皑皑。

 

洗衣店里，女人割破了手指。

 

2014.4.15

 

 

乞讨者

 

公交站牌下：

她矮小的身体和我一模一样的

她颤抖着伸向路人的手和我一模一样的

她同样颤抖着蠕动着的嘴唇和我一模一样的

她低下去又抬起来的眼神和我一模一样的

她裹着破旧的棉衣犹豫地缓慢地穿过冬日的人群和我一模一样的

……

一模一样的。

 

当她走向我，我迅速地逃开。

 

2014.1.8

 

 

囚徒

 

我常思索：如何做好一个囚徒

如何让身上的绳子更紧一些。

 

每次放风回来，我都有新的启示

譬如：拿回一块石头。

 

“孤独是一种技艺。” 绳子说。

为了打一个死结，我日夜揣摩，也磨针。

 

小窗处传来的断喝，是事件之外

——我没打算放手。

 

每一天我咽下碗中的食物，确信饥饿的存在。

每一天我走向人群，练习怎样离开他们。

 

2014.1.11

 

 

她

 

不要以为她对面一无所物，就是赢者，

和所有人一样，她虚弱，无力，头发越来越少。

不要惊异于她的矛盾，她尽可以左手持刀，

右手向你挥舞柔软的菜心。晚餐

总是在相互切割，撞击，和亲吻中完成。

不要理睬嗜睡者与失眠人的争吵，

她是她的手足，她在她的体内，她在她那里消失。

不要被哗哗的翻书声迷惑，她没有学问。

她拿着笔，却不是诗人，她写下的不是这个世界的悲伤，

她只关心自己。不要相信她的眼泪、疼痛和绝望，

即使她解开衣衫，指给你看，看

即使她伸出双手，不要给她什么：面包，纸巾，水……

——她要的，是你的爱情。

 

2014.1.18

 

 

葵花与马

       

雨停下的时候，

庄园被我误读成一朵葵花。

过小桥的时候，

雾色被我理解成一匹马。

 

葵花投下诱饵

于是我们奔跑为马，湿润为马。

 

而在途中，你尽可以

一端握紧犬吠的铁笼，一端抵达杏树。

你尽可以奔向两个方向：

葵花与马。

 

2013.6.26 牧马庄园

 

 

葵花

     

在夜里的交谈，窗子知道

风吹动葵花的金子。

 

是那样的风。一屋子的葵花知道

你起身的时候，带走弧线。

 

你是葵花，你解开嘴唇。

掀起的帘正是你昨夜，昨夜。

 

葵花不再是寂静。

上升的词，进入深夜的深谈。

 

被发现就好了。屋子知道

风吹动葵花的金子。

 

2013.7.1

 

 

万物生

——只在决堤的一刻

           

我此刻安静。

树木招摇

风、雨、雪，三两个路人

哦，这一切

只是我不曾有过的雷霆。

我不语，只为积蓄

满腹山野，积蓄足够的绝望

与晴天。

一个冬季，我扼住脱口而出的双唇

只为思念一个人。

 

我不断分辨

耳边传来的咒语

我不断推开，意义的十里草坪

如此，

群山重重

如此，万千箭弩

立于琴声之上，我不能说

我想你了。

 

一朵花的开放

一个人的到来

一声声朝向自己的鸟鸣

这些故国的香气

我已嗅到，暴雨渡过江南

我已看到，飞驰的黄金。

车轮滚滚

屋内似有汹涌之势。

 

2013.4.25

 

最后一个盛开的人——

http://blog.sina.com.cn/zhouxu19990610

 

选编：苍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