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米诗歌十首

 

    编辑语笺

 

    【一】

 

    唐小米：生于七十年代。河北青年诗人学会副秘书长。著有诗集《距离》。曾获2011中国年度先锋诗歌奖，第二届河北诗人奖，参加28届青春诗会。作品发表于《诗刊》《中国诗歌》《诗选刊》《诗歌月刊》《中华散文》等刊物，并入选《中国年度诗歌》《中国诗歌精选》《中国新诗年鉴》《新世纪中国诗典》等年度诗歌选本。

 

    【二】

 

    我写诗，更重要的是享受写诗的过程。

    我写作的每首诗，都力求在诗的字里行间呈现出精美的画面、鲜艳的色彩、鲜明的个性、丰富的情感，力求呈现影视剧作中的“蒙太奇”镜头感，力求让读者身临其境，力求让读者感受到视觉的冲击，力求用诗在作者与读者之间架起一座理解的桥梁，让读者在作者的诗中得到灵魂的洗礼和升华，让诗真正地走进读者的心中，这是作为诗人的责任和义务，也是读者的最高诉求。

    其实，这是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当然，如果诗人用心去写作，这个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了，所以，用心写诗很重要。

 

 

◎ 唐小米诗歌十首

 

第一首：旅程

 

路向前跑

树和草地向后

旅人的脸上有流浪的美

 

坐在窗口的旅人

想着窗外的事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也许他什么也没想

只是习惯性的

被带向远方

 

春天来了

羊群不再像孤儿

大地亦能安慰它们

草长得越来越长

允许它们

啃得越来越短

 

我却不能安慰一个孤儿般流逝的人

我的乳房干瘪

已不能喂养任何一个孩子

也没有肥美的草地

让他们埋首

在我的身体里

 

 

第二首：村庄

 

很多田地荒着

故乡

站在草里

 

打工的人还没有回来

有时，旷野的风会传回他们的消息

有时，连风都去打工了

 

有些人打着打着工

就留在了外地

直到那一天到来

才回来

把自己重新种进土里

 

坟地里开满了蒲公英

又一年春天来了

它们齐刷刷仰起头

等着刮过旷野的风

 

 

第三首：听风

 

毛毛虫还没长大

泡桐树的花落在长椅上

 

三只斑鸠经过我

但我没听懂它们的问候

它们一定很伤心

以为我是一棵死掉的树

 

还有什么鸟藏起来了

宽树叶替它们搬运求偶的叫声

至于细叶子的树

吹响了风笛

 

我称呼树们先生或小姐

它们看上去都有好消息

春天来了

槐花要出嫁

风吹动她的婚纱

风也吹着我的头发

 

约会的人离开了草地

我愿意留下来

陪长椅发呆

它有被阳光照亮的胸膛

 

我也张开双臂

风带来香

风使我成为旷野

 

 

第四首：随意的清晨

 

鸟儿在窗台上跳跃

几个淘气的孩子终于离开了家

 

我听不懂的英文歌谣

旋律是快乐的

如果愿意，我也可以和那样一群人

驾着马车驶进山谷

 

旧房子前坐着一位老人

身边卧着一条大狗

我喜欢他的皱纹

是一百年的树思考时的样子

但他突然长出叶子

吓了我一跳

 

如果此时闭上眼

还能在山里多走一段

也许会路过一个墓地

我也不害怕

他们走过来拍拍我肩膀

 

一些人从外地回来

一些人又走了

每一条快轨都那么匆忙

一些灰尘散了

一些灰尘挤进来

每一道光线都那么匆忙

 

只有瓢虫停下来

为露珠歌唱

幸福多简单

我的燕麦粥快凉了

绿萝还在朗诵昨天的诗歌

 

 

第五首：在光辉里静坐

 

光辉在左窗

右窗枯枝

还像冬天一样沉默

或许它已经死了

通常，

植物们都有澎湃的喜悦

和固执的悲伤

坚持高高举着它们的命运

昨日雨后

枯枝一脸泪痕

不住摇晃

哭的我都伤心了

我刚喜欢上赞美和抒情

刚教会昆虫翻墙而去

学着

向已知或未知的事物

妥协

我对着一万只蚂蚁夸下海口

“大地，就算掀去春天这层外衣

也不会变成沙漠的样子”

也许它们听不懂

我对爱情的描述

但路途中

它们终会遇到米粒和糖

幸福的爬上去

或掀翻它

相遇的理由多美？

现在糟透了

关枯枝什么事？

它不过是我们死掉的部分

你还想不想到爱情里走走

你还是大地

我扮演那个锄草的人

 

 

第六首：光阴的故事

 

不是歌曲里那个弹着吉他的下午

坐在照片里看书的女孩

而是敲打我窗的雨点和风

它们疯了一样拉扯自己的样子

多像母亲的训斥

逼着我承认

我的不成材

使她看上去又老了一些

 

 

第七首：亲人

 

他们有没有想起我，议论过我

或打听我的消息？

 

想到这儿

我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看来，他们已真的彻底抛弃我

多年不入我梦

 

翻开相册

一朵牵牛，一朵雏菊，一朵丝瓜花

 

外公，外婆和祖母，他们的笑

有着被风吹过的颤抖

 

 

第八首：游戏

 

大胸女人把自己喻作榴莲

一刀切下去

那水果吐出棉絮

她嘲笑我们不懂香臭

“谁的胸膛里

埋着棉花糖般的幸福？”

 

把自己比作石榴的人

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尚未婚配，更谈不上多子

她也如同

禁不住秋风轻轻一掌

那水果，是个长相甜美的泄密者

 

你让我们用水果比喻自己

顺便测试每个人的一生

榴莲降价，石榴待售，香蕉和苹果

正在小贩的秤盘里翻滚

 

难道我的一生还用预测？

我说自己是只椰子

所有人都笑

以为我浑身长毛，坚不可摧

只有女儿扑进我怀抱

她天生携带吸管

要吸尽我坚硬外壳里裹着的

一池春水

 

 

第九首：与秋风舞

 

他们红了，绿了。他们站直或趴下

他们哭，他们笑。他们沉默，或对着虚空怒嚎

都与你无关

你说了不算

就算他们像银杏，凋零前才捧出身体里的黄金

就算他们像河流，横着流，竖着流，斜着流

拐着弯流，也只是相像

不是你的孩子。

他们红了，不是树上的苹果红了

绿了，也不是拾荒者返老还童

他们站直，更长的影子在拖后腿

趴下，万马将践踏肉身

他们哭，笑，不是惊涛拍岸也不是溪水潺潺

他们怒嚎或沉默，不是一只虎被关进笼子

也不是一场大雪覆盖着森林。

他们是你以前的孩子，可现在，涂改了出生史

小道消息，草包建筑，伪劣食品，环境污染

以及随之而来的洪水，地震，疾病，海啸

哪里才是故乡？

所以他们死了，要躲进一只盒子

该怎么面对你的诘问？

这沉甸甸的一生，已粉碎，成齑粉

在你面前，将只剩一缕轻烟

 

 

第十首：杀生

 

动用杀虫剂，鞋底，抹布和苍蝇拍

分别虐杀了一群蚂蚁，一个蜘蛛，一只潮虫和七只苍蝇

佛曰不可杀，我心中一凛。但苍蝇拍说规矩亦不可破坏，我也深以为然

什么叫弱肉強食？什么叫适者生存？

多年来我与它们共处一室，互相品尝着唾液粪便

百年后依然与它们同居一穴，甚至和它们混为一谈

想到这儿就怒不可遏

再往下想又有些悲伤

去年新房初建，曾挖到一处蚁穴，九曲十弯，四通八达

我一时心软，放它们各自逃命，皆因我们的居室

造得如此相像。还因它们逃跑的样子，像极了躲债的亲友。

如今凭着丁点智慧，居然暗中修了楼梯，直通我家厨房

难道想趁夜深人静，偷走我的米？还是想取回被霸占的房子？

事关温饱，不得小觑。

还有蜘蛛和潮虫，一个终日躲在墙角编排谣言的小人

和一个遇事就装死的孬种。也罢，事关前途，不得小觑。

最后是那几只苍蝇，在不同的地方丧命

并留下和我一样的鲜红血迹，仿佛一场灾难后的现场。

可心为何要颤栗？

上天许我做人，佛自当与我同在

难道这厮已收回承诺，只留下我一人

收拾这遍野的残尸？ 

 

 

唐小米新浪博客：http://blog.sina.com.cn/txiaomi

 

选编：善渡仙